林川确实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瓜少君也蜷在他胸口一同消失在北方荒原的星野尽头。
消息如雪崩般蔓延。
三十六国密报齐发,八十一处梦养所同时失序。
朝廷震怒,帝王连夜召集群臣,一道密令直下边关:
“封锁四境,凡携‘憩脉’气息者,格杀勿论。”仙界亦未沉默,监察使悄然重启尘封千年的《勤勉录》,玉册翻动间,金文浮现:“惰极生变,当以正道匡之。”
而在人间烟火深处,恐慌早已悄然滋生。
边陲小城的茶馆里,老茶客拍案而起:
“林先生一走,我昨夜翻了三十七次身!这还让不让人活?”
有人怒砸梦坛,碎片飞溅;有人跪地痛哭,求梦神归来。
安眠,竟成了最奢侈的信仰。
唐小糖站在静心井边,晨光微冷。
她手中攥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潦草却熟悉:
“谁捡到锅巴,谁就是皇。”
这是林川留下的最后一句玩笑,也是唯一一句权柄的暗示。
她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松手,任风卷起纸片,投入井中。
“他不愿当神”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像钉入大地的楔子,“那就让我来守这个‘懒’字。”
那一夜,全国梦养所突现异状。
所有播放林川呼吸录音的玉简尽数失灵,灵纹黯淡,灵力枯竭。
连静心井底那股千年不息的助眠波动,竟也衰减七成。
百姓辗转反侧,修士灵台躁动,连闭关多年的长老都惊醒于心魔反噬,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些年能安然入梦,并非天道垂怜,而是有人替他们扛住了整个世界的疲惫。
陈峰彻夜未眠。
作为承道者,他调出梦界数据流,星图在虚空中铺展,亿万光点代表沉睡的灵魂。
此刻,那些光点正剧烈闪烁,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
他凝视着核心逻辑链,终于找到了症结,不是系统崩溃,是信念崩塌。
“我们太习惯被拯救了。”
他喃喃道,指尖划过一串串溃散的数据流:
“林川从没说过自己是救世主,可我们都把他当成了最后的依靠。现在他走了,不是技术失效,是我们自己先放弃了休息的权利。”
他想联系唐小糖,却发现对方已切断所有通讯符箓。
静心井底,阵眼密室。
唐小糖独自立于中央,四周是盘根错节的灵脉回路,曾将林川的呼吸化作千万里清风,抚慰众生。
如今,这里只剩下沉默的石碑与干涸的能量槽。
她取出那株小草,叶片蜷缩,通体翠绿中透着一丝倦意,根须仍缠绕着半枚锈迹斑斑的清心钉。
这是林川唯一留下的“活物遗产”,曾在荒原冻土中打着盹探出头,仿佛连生长都在偷懒。
“你不说话”她轻声说,指尖抚过叶尖露珠,“但我听过你喂山雀时哼的小调,断断续续,跑调得厉害,可那只鸟还是乖乖吃了米。”
她闭上眼,双手结印,启动禁忌之术,反向共振。
传统静心法门是向外释放安宁频率,引导他人入梦。
而她此刻所做的,却是将全境沸腾的焦虑、恐惧、不甘,尽数反向导入井底,汇聚于这株小草之下。
“我不求你们再信他。”她的声音在阵心中回荡,“我只问一句,你们真的忘了怎么累了之后,躺下来的感觉吗?”
刹那间,天地为之一静。
小草叶片猛然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
露珠滚落,在空中悬停片刻,竟凝成一段模糊的音波:
呼噜呼噜
低沉,绵长,带着几分咸香锅巴的慵懒余韵。
那是林川某次午睡时打出的呼噜声,曾被无意录下,藏在某块废弃玉简的角落。
此刻,却被这株“会打盹的小草”唤醒,透过残存的梦网脉络,悄然扩散。
起初细若蚊鸣,几不可闻。
可在千万人辗转难眠的夜里,这声音却像一颗落入湖心的雨滴,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呼噜声透过梦网扩散,起初细弱如蚊鸣,却奇异地勾起千万人沉睡的记忆,不是功法运转的韵律,也不是灵符镇心的低吟,而是某种早已被遗忘的、属于凡人的安宁。
一位老农躺在田埂上,汗水浸透粗布衣衫,耳边忽然响起那绵长的“呼噜”,像是多年前母亲在夏夜里轻拍他背脊的节奏。
他怔了片刻,眼眶一热,喃喃道:
“我想起来了以前累极了,倒头就睡,哪用什么神仙保佑。”
话音未落,眼皮便沉重地合上,呼吸渐缓,竟在野风虫鸣中安然入梦。
各地梦养所内,玉简依旧黯淡,阵法仍未修复,可人们不再焦躁。
有老妪拄着拐杖走进静室,坐在角落开始讲述年轻时挑水翻山、归家倒床便睡的日子;
少年修士红着眼眶说起宗门考核失败后蜷缩草堆大哭一场,醒来竟神清气爽;
边关将士围炉夜话,说着战死同袍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