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他果然也是在痛的。
人都是会痛的。
高明先生的伤情不算很严重,只是在从楼梯上滚落的时候也撞到了头部,为了以防万一,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一晚,顺便等一个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明天早上会出来。
我申请了夜间陪护,递交申请的时候,值班的接待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二位感情真好。”
她这样感叹。
申请表被柜台的窗口遮了一半,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得到“诸伏”这个姓氏。
原来只是相识不到两天的关系,也可以得到这样的评价呢。
这毕竟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赞叹,没人会去在意被评判的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敛起视线,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颔首向接待道了谢。
回到病房里的时候,护工刚好给高明先生送来了今天的晚餐。
那是医院专门为住院的患者提供的营养餐,我是陪护,当然没有我的份。
看我回来,高明先生拿起餐具的手停在了半空。
“您不用管我。”
我说着,自顾自地想要坐回床边。
“附近有一家快餐店,听说住院部的陪护时常从那里订餐。”
他说着,抬头问我:
“我可以帮您确认一下订餐电话。”
已经站在椅子边上的我和他对视了许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在这样敏锐的家伙面前,实在很难延续之前那种得过且过的糊弄生活。
说实话,我对吃饭着实没什么热情,不如说我身体的各项感官都挺迟钝的。
我不太能分辨食物的好坏,不太会分辨香水的味道,也完全看不懂绘画书法一类的艺术。
我常常会忘记吃饭,也常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整晚都没睡。
只要生理机能可以正常运转就没关系,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景光发现这一点是在和我合租的第一个周末。
那个星期六,我难得地没有任何打工的排班,一个人在卧室里从早睡到了晚。
因为一整天没有吃饭,反而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只是身体会因为低血糖而有些打晃。
我原本想着出去便利店买一点甜果汁,却被景光拦了下来。
他让我坐在一边等着,自己则是转身去了灶台边上。
没过多久,他端来了一份热腾腾的炒饭。
景光的厨艺很好。
人也很好。
他的哥哥也很好。
“不用电话了。”
我说。
“我去看看吧。”
我找到了他说的那家小快餐店。
里面的人不少,但店家显然也已经对处理这样的情况相当得心应手,因此在店门口排起的队伍移动得很快。
没过多久,我拿到了一份南蛮鸡便当,上面挤着一层厚厚的美乃滋。
南蛮鸡作为宫崎县的特产,原本是不会放美乃滋的,只是随着它流向不同地方,做法上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至于很多人甚至会下意识地把南蛮鸡和美乃滋联系在一起。
这件事是景光告诉我的。
景光从来不会在南蛮鸡里放美乃滋。
再次推开病房门时,高明先生还如之前一样静静地坐在床上。
餐台上的食物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样不就把饭给等冷了吗。”
我说着,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他才重新拿起餐具,说了句:
“无妨。”
房间里响起了两个细微的咀嚼声响。
他其实并不是会在进餐时与人交谈的类型,我也不是。
我们的食物也截然不同,但他还是坚持着等我回来才一起吃。
我想这或许和我之前选择去店里而不是要订餐电话的理由相似,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如果只是有一个人在吃东西,难免会让人有些局促。
“可惜今天也没有酒。”
放下筷子的时候,我感叹了一句。
“抱歉。”
他又道了一次歉:
“因为受伤的缘故,恐怕近期都无法饮酒。”
“没关系。”
我起身,将餐盒拿去了洗手池。
餐盒是塑料垃圾,回收之前需要尽可能地清洗干净。
我拧开了水龙头,流水的声音打断了空气中的安静。
“恢复期不会太久。”
隔着潺潺的水声,他的声音响起。
我的动作稍顿了一下,侧头,透过敞开的们,我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说:
“我可以等您。”
说着,我拧上了水龙头,将餐盒擦干,收进了塑料袋里。
空气再次陷入了安静。
“玄心小姐。”
他忽然叫我。
于是我也再次看向了他。
洒在他身上的光渐渐暗了下来,今天外面的云烧得很烈,于是他的影子也被染成了有些妖异的红。
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个他早该询问,却因为我们彼此都太过心知肚明而始终没有问出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