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五年,除夕夜。
岁尽之夜,三千明灯,星火点点,热闹非凡,街道上人声鼎沸,声音甚至传入了寂静宫墙内。
北宫西北角最偏僻的一间四方宫殿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依稀可见墙角抖动的蜘蛛网及那老旧破败的宫殿。
地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上头还留着几只杂乱无章的脚印。
辛夷坐在院中,底下的摇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寒风席卷而来,她裹紧身上的旧冬衣,双手笼进袖中。
这件旧冬衣是采薇拆了一床旧棉絮给她做的,旧絮和碎麻混在一起,并不保暖。好在辛夷穿惯了,并不觉得有多冷。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依稀听见北宫宴饮中传来的丝竹之声。辛夷百无聊赖的想着,约莫是错觉吧,她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冷宫,与正宫相距甚远。
辛夷抬起头,北宫正上方灯火明亮,那是当今陛下正带着王公大臣,后妃佳丽宫中夜饮,庆贺除夕,迎新年。
按照惯例,她这个皇后也该出席,和陛下一同接受众臣朝拜。只不过她这个皇后当得甚是尴尬,三年前被逐,迁居别宫幽禁,无诏不得出。
担着皇后名,却无皇后实。在众人眼里,是个天大的笑话。
过去三年的里,这处宫殿只有她和宫婢采薇两人,这里闲得叫人发慌,院中有几块青砖,几处杂草,她闭着眼睛就能找到。
一盏盏孔明灯腾空而起,寄托人们最美好的希望和祝福,辛夷靠在椅背上不禁感叹,真热闹啊。
院中有一株残梅,仅剩的几朵梅花随风悠悠落下,红梅落地,在一片白雪中亮的刺眼,辛夷望着那抹红忆起了旧事。
那是她嫁给刘湛的第一年,彼时的刘湛还不是皇帝,是先帝最为不喜的肃王。两人成婚后便被先帝打发去了封地益州,第一年除夕便是在益州过的。
那也是辛夷第一次离开家人,和刚刚成亲的夫君,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刚到益州时,风土人情都令辛夷很不适应,刘湛见她不安,便带着她夜游街市。
益州隶属蜀地,民风开放,其风俗驱傩仪式是重中之重。岁末除夕夜时,满街都是亮彤彤的红灯笼和锣鼓声,人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花灯,从高处俯瞰下去,像极了一条有生命力流动的星河。
刘湛拉着辛夷混入声势浩大的驱傩队伍,两人隐在人群中,照着旁人的动作舞动手脚。
辛夷自幼随父兄习武,功夫虽然只有花把势,身姿却很灵活,不像刘湛笨手笨脚,时不时绊住脚,打到手,惹得辛夷连连发笑。
少年唇瓣微抿,强忍着羞赫陪辛夷玩闹到尽兴。
明明是寒冬腊月,夜风凛冽之时,两人面上却都冒有薄汗,辛夷眉眼弯弯,捧着热腾腾的白玉糕喂给刘湛,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少年刘湛轻轻喘气,捻着衣袖如对待珍宝般替辛夷擦去薄汗,唇角微微上扬,漆黑的瞳孔慢慢都是辛夷的身影。
他轻声问:“阿满,你开心吗?”
辛夷重重点了下头,尾音愉悦:“我很开心。”
阿满是她的乳名,大名辛夷是母亲所取,因母亲喜爱辛夷花,遂替她取了这个名字。小名阿满是父亲所取,寓意事事圆满。
辛夷心性未定,正是喜爱玩乐的年纪,街上的一声吆喝,一个杂耍就能吸引她的目光,松开刘湛去凑热闹。
刘湛正排队给辛夷买她爱吃的棉糖人,一转眼的时间,辛夷就消失不见了。
他只得赶紧买完糖人去找她,可街上人声鼎沸人挤人的,他根本就瞧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回答。
刘湛也顾不得丢不丢脸,攀着街道旁小贩的货物,三两步跃到高处去寻觅辛夷的身影。
终于在一片眼花缭乱中寻摸到了那抹灵动的身姿,辛夷正凑在一处杂戏摊子,目不转盯的看戏法,她小小的身影被旁人挤来挤去,看着有些莫名的可怜。
刘湛呼出一口气,扒开人群挤到辛夷身边,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带着她走出人群,将买来的棉糖人递给她。
辛夷眨眨眼,看着刘湛被挤歪了的发冠没吭声,她小声的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刘湛看着辛夷一副乖乖巧巧道歉的模样,做了一件很想做但一直没有做的事,他伸手捏捏了辛夷的脸蛋。
两人虽然结为夫妻,但地位天然不对等,加上赐婚一事颇为尴尬。平日里相处都是带着包袱和疏离,从不曾交心。
因着刘湛突如其来的动作,辛夷莫名有些心慌。
而后,她听见刘湛无比郑重的向她承诺:“阿满,以后每年除夕,我们都要在一起过。”
辛夷歪着头凑过去,鼻息浅浅打在刘湛侧脸上,她看着刘湛愈来愈红的耳尖,噗嗤笑出声,双手环抱住他的胳膊认真道:“那你可要记好了,不许食言。”
时间太过久远,辛夷已经想不起刘湛回答的是什么,只记得半路她走得累了,是刘湛将她一路背回去。
细数起来,她十六岁嫁给刘湛,如今年方二四,至今已有八年,两人在一起过节的时间竟只有未入宫的那三年。
入宫后的第一年,严冬大雪冻死人畜无数,他亲自出京赈灾抚慰百姓,忙到元宵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