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赶她走,她默不作声地跟在父母亲的身后,一直从千锦堂走到福寿堂。不算长的一段路,安静地能听到呼吸。
然而,其中代表的意义惹人注目。
下人们暗中思量,各有说法。
家主与夫人亲自领着二小姐一起去向老夫人请安,二小姐的模样亦不像从前粗鄙讨烦,难道二小姐终于开窍了,难道家主和夫人开始看重这个女儿了?
也是,听说最近二小姐和表公子走的比较近,府里都不敢克扣彩翠院的月银了,服侍二小姐的那个憨头憨脑的丫鬟上次一口气将前头一年的银子都补了回来。
苏棋到了福寿堂,学着不久前向老夫人请安,不出意外也得了老夫人的一声像样了。
至于其他人,苏鸣鸾忙着自己的嫁妆懒得搭理她,两个双胞胎弟妹也不敢在爹娘祖母的面前做的太过分,只朝她做了个鬼脸。
等到坐下用早膳,她谨记阿晏的嘱咐,一口能吞下的改成两口,每一口咀嚼不少于六下才能咽到肚子里,姨母为她绣的帕子也得随手拿着。
费时费劲的,好在效果也有一些。
总算没有人对她冷嘲热讽,说她是饿死鬼投胎。
可是,苏棋却不怎么高兴,她感觉这样很累,像是被关在笼子里拔光了羽毛的小鸟。
不过,这里是她的家,旁边的是她的亲爹亲娘亲祖母,亲姐妹亲兄弟,她想着自己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吧。
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她能从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走出来了吧,不必再拿着一根树枝,耷拉着脑袋戳墙洞……
真好啊。
苏棋露出一点真心的笑,从福寿堂离开时又摸了摸手腕散发香气的木珠。
而就在她的脚刚迈出门槛,清清楚楚的几句话毫无阻碍地传到她的耳中。
“穷酸,一串木珠也当成宝贝。”
“她干嘛要回来,死在庄子里,就不会给我们家丢脸了。”
“不想和她一起用膳,身上一股乡下的泥巴味儿,她以为装装样子就能让爹娘祖母喜欢她了?做梦!”
“阿姐,你能不能想想法子把她赶出去?”
“再等一年,总要到她十六,爹娘说过的,远远把她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好啊好啊,滚的越远越好!”
“两个皮猴儿,小点声。”
“祖母,声音大说明我身体棒。”
“哎呦,我的乖孙儿。”
福寿堂的笑声许久不停,苏棋垂着脑袋走在规规整整的石板路上,明明看到了温暖的曙光,身体却冷的厉害。
她又乱七八糟地羡慕起罗英,不仅有爱着他的家人,这时定然跟着阿晏在读书吧。
她忽然很想见未婚夫。
苏棋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快要走到彩翠院了,硬生生停了下来,前方一个颀长的身影侧对着她,正含笑喂两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鸟。
一只小鸟在少年的肩膀上停留,一只小鸟啾啾叫着啄走了少年手心的糕点碎屑。
他穿着浅绯色的春袍,像是初升的朝阳,也像是将落未落的晚霞,不管何时,都带着苏棋梦寐以求的阳光。
她直勾勾地盯着,然后跑了过去。
两只小鸟没有飞走,还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她。
“阿晏,你在这里等我吗?”少女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
眼眶有些圆,显露几分天真。
晏维慢慢地垂下眼眸,与这双含着希冀更怕拒绝的眼睛对视,“对,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温柔地承认了。
苏棋的两只脚十根脚趾头紧紧地抓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脑袋,喜滋滋地说,“我好开心呀。”
小鸟依旧在啄碎屑,晏维定了定神,轻声问她,是因为家人开始接纳她而开心吗?
一来一去一个时辰,她的唇角还沾着一点晶莹的水渍,想来早膳也一起用过了。
晏维的眸色转深,停在手心的小鸟停止了啄食的动作,黑豆大小的眼珠左右来回地观察。
”……嗯,是吧。”苏棋虽不是因为家人的接纳而开心,但她不想让阿晏以为他的帮助是徒劳。
她的话音落下,两只小鸟仿佛遇到了恐怖的天敌一般,慌忙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羽毛的间隙中,少年安静地注视着她。
乍一眼,俊美冶丽的脸上爬满了黑色的,森森鬼影。
苏棋呼吸一顿,无视了脑海中的警告,走过去踮起脚尖,一只手碰到他冷冰冰的脸颊。
“阿晏,你是我的太阳。”
她的家人们全部加起来没有他一个人,让她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