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妆花遍地金缎绒被,头放在专门打造的木枕上,听到银杏询问,她回道。
“啊,可大爷不喜欢香味,若是在发油里加了花香,怕夫人到时候你怎么劝,大爷也不肯用了。”
“那就别用了,免得委屈了他,我用就是。”
玉婉的话带了两分火气,但这火气不是冲着银杏,而是对脑子进水的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因为发现谢巘头上有了一根白发,就觉得他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恍若受了天大的苦楚。
又是去询问大夫,又是收集民间的方子,做了芝麻糊,阿胶糕谢巘不喜欢,她就去想外用的法子。
养发露的方子不难,但谢巘这个人难伺候。
药放多了嫌臭,遮盖的香木又觉得味媚,她一次次调配,费了大半个月,才制出这一罐谢巘点头接受的发露。
而那么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东西,她却是一点都不用,生怕自己身上有了跟谢巘身上相同的味道,让他嗅到觉得不适。
她怎么就那么贱啊!
求着别人用她手腕磨破皮制的东西,还担心别人用了觉得她这双手不够高贵,丢了别人的人。
越想玉婉火气越重,也不再继续躺着,换了身衣裳,让银杏去把瞻玉院的下人全都集中了起来。
本想若是有谁懒懒散散,如秋月一样不把她当回事,她正好有了泻火的人选。
但就因出了秋月这桩事,瞻玉院的下人看着都比平日老实。
打量她都不像平日一般直接看她,而是低着头抬起眼角偷瞄。
瞻玉院院内伺候的下人一共有十八人。
除却秋月和银杏,还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两个管事妈妈,四个粗使婆子,除此之外,因为瞻玉院设的有小厨房,还有两个厨娘负责伺候饮食。
那么多的下人,她病的起不来身,也不敢多叫了人去偏院,只是带了银杏和两个小丫头。
秋月会去,不是晓得本分,而是纯粹到处闲逛看笑话。
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头,玉婉这个会不止觉得自个贱了,还觉得自己是个癫的。
谢巘不也就长了一对眼珠,一张嘴巴,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她怎么就会觉得那么多人还伺候不好他,在病中还想着他吃的好不好,穿得妥不妥帖。
“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
开口的是院里管事丘妈妈。
丘妈妈是谢巘的乳母,平日相处因为知道谢巘敬重丘妈妈,她对丘妈妈极为客气,而丘妈妈不同秋月,对她还算尊重。
听到丘妈妈询问,玉婉瞥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茬,眼眸看向了秋月。
“上前,跪下。”
秋月被曾妈妈赶回瞻玉院后,就躲着不愿见人,玉婉唤全院子的下人,若不是丘妈妈让她也要到场,她根本不想过来。
谁知她藏在人群中,还是被玉婉瞧见了。
听到玉婉开口,秋月颤了颤。
玉婉铁定是被邪灵附体了!
不若怎么会那么奇怪,难不成她今日真要死在这儿?
秋月磨蹭不想走出人群,就听到玉婉又出声道:“你们现在晓得她的脸为何挨了巴掌?不听命令,嚣张跋扈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又出言不逊,咒我早死。”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
秋月被吓的不敢磨蹭,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肉膝落在青石板上,砰的闷响让在场人心中都震了震,原本还有的细碎声响彻底没了,院内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响。
“怎么,你没有,那是我说谎冤枉你了?”
玉婉踩着缠枝纹嵌珍珠缂丝软履,慢悠悠地走到了秋月跟前,原本柔嫩的嗓音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你倒是仔细说说,我是如何恶毒,如何冤枉了你这个单纯无辜,教人心疼的小可怜。”
秋月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打颤,玉婉的声音她现在听来跟魔鬼的低语没什么两样。
“是奴婢嘴贱,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秋月抬起手开始扇自己巴掌。
玉婉不开口,秋月的巴掌也不敢停,怕玉婉不满意,一巴掌比一巴掌打得狠。
等到不算空荡的瞻玉院都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玉婉停住的脚步才开始移动,不急不缓地走回原位,看向瞻玉院的其他人。
“一场大病,我的心火被烧旺了三分,以往能忍的烦闷,现如今是一丝都受不住了。秋月给你们打了个样,别叫我再听着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事前先想清楚是我的下人,还是我的祖宗。”
玉婉慢条斯理地说完,地上便不止是秋月一人跪着。
“夫人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伺候夫人,办好夫人嘱咐的每一件差事,为夫人解忧,不让夫人忧心。”
“要真做到了,那我可得谢谢你们顾及我这个病人。”
看着一地快低到地下的脑袋,玉婉火泻的差不多,回屋前吩咐了声:“准备晚膳,我饿了。”
主屋的门扉关闭,一地的人才有了起来的动静。
茱萸连忙去扶丘妈妈起来:“夫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