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清早。
裴霖是被一连串噪音吵醒的。
他走出房间往下看,只见戏楼老板不断从一楼的房间里运出一批又一批废弃的戏偶,堆在大堂中间,逐渐堆成一座小山。
那些戏偶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叠着,肢体交缠,空洞的眼窝或歪斜的头颅从交叠的缝隙中望出来。
哪怕是白天看到,都相当渗人。
“你在做什么?”裴霖问他。
“我在搬东西啊。”戏楼老板把小木车倾倒,哗啦一声,又是十几具残旧的戏偶被堆了上去,“有空问我,没空来搭把手吗?”
戏楼老板说完,抬头看了裴霖一眼,见裴霖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眼底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懒咯。”
“你搬这些做什么?”
“好不容易码头通了,我当然得处理一下这些没用的戏偶,总不能放在家里积灰吧,看,关节都锈了。”
“修是不可能修的,卖给专门回收旧戏偶的还能论斤回点血,毕竟是小本生意,又不像以前。”
大堂的动静也引起了隔壁间的注意。陈起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戏楼老板的动作,皱了皱眉。
“旧戏偶也有人回收吗?”他显然也听到了刚才裴霖和老板的对话,顺着问下去。
“当然,你别看这些戏偶旧了,这些可全是我十年前精心打造的,用料皆是上品,不管回收回去镇宅还是压墓,都是绝对的划算。”
“压墓?闽地有这种风俗?”
戏楼老板哈哈大笑:“我不知道啊!但是水头垵有,那老头每天早上都来收一次,一次能赚好多冥币。”
“好了,我可没空陪你们在这里聊天,既然你们不帮我,就少来打扰我。”
戏楼老板说着,推着小板车转身进了一楼的房间。
老板反常的举动让人心生疑窦。
“裴兄弟,你怎么看?”陈起看向裴霖。
“不怎么看。”裴霖说,“大庙可能有新的线索。”
陈起:“我跟你们一起。”
裴霖:“随便。”
傅决刚好在这时醒了,一出门就看见裴霖和陈起遥遥相望,嘴角顿时向下一撇,去大庙的路上紧挨着裴霖,语气还有点委屈:“裴哥,你怎么醒了也不喊我一声。”
裴霖:“多睡会不好吗。”
傅决:“但是每次我先醒的时候我都会在旁边一直等你的。”
“每次?”裴霖回忆了一下,“除了昨天,这几天哪次是你比我先醒的?”
傅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闷头走路。
三人又沉默地走了大半小时,傅决才闷声闷气地重新开口:“裴哥,我饿了,你带吃的了吗?”
裴霖从口袋里掏出小面包,拆开包装后递到傅决嘴边,等傅决两口吃完,顺手用指腹擦了擦他嘴角的面包屑。
他的指尖很凉,大概是常年握手术刀的原因,指腹很软也很光滑,擦过脸颊的时候触感就像放凉了的鸡蛋白。
傅决愣了一下,下意识压了压嘴角。
但根本压不住。
大庙的香火比头两天更浓了,盘旋在梁柱之间,久久无法化开。
老人静静立在门口的天公炉旁边,一抹天光从头顶照下来。那张干枯的脸皮上,唯有那双眼睛漂亮如玻璃珠般澄澈透明。
裴霖没有绕弯,像昨天那样,把那些烂熟于心的问题全部再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也跟昨天无异。
直到他问到:“我到底该相信谁?”
老人双手缓缓合十,闭上眼,对着天公路微微一躬:“你该信南派的。”
这是跟昨天完全不同的回答。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天能撬出来的最后一个线索。
裴霖追问:“你们谁是南派?”
老人:“无可奉告。”
他们再次回到红砖房,找到戏楼老板。
“我到底该相信谁?”
“相信南派。”
“你们谁是南派?”
“无可奉告。”
至此,双方意见彻底有了分歧。
陈起认为,戏楼给出的线索已经很明显了,南派被赶到了大庙发展,而北派占据戏楼,所以大庙老人就是南派,他的话完全可信。
但裴霖认为,如果戏楼老板真的是北派,为什么戏里所有主角都是南派,而北派都是以反派和丑角的面貌出现。
刘强认为最高只有二级用户参与的自然剧场不可能会有这么离谱的干扰选项,说裴霖在钻牛角尖,是个彻头彻尾的杠精。
孙娜夹在中间,觉得这个说得也有道理,那个说得也有道理。
只有傅决,从头到尾坚定不移地选择裴霖。
双方各执一词,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临近傍晚,裴霖又问了傅决一次:“你想上船吗?”
傅决:“你上我就上。”
裴霖:“如果我说我不上呢?”
傅决:“那就不上。”
裴霖预料过傅决的回答,但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果断:“你就这么相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没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