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绩闻言,清幽的眼神骤然如渊。
她心里发着毛,却一脸的懵懂,“兄长为何这么看我?难道你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他敛下眼皮,不再看她。
交浅不宜言深,以他们的关系,远没有到可以交心而谈的地步,今日能说到这个份上,对他们而言都是意外。
她福了福身,道:“那兄长你也早点回家。”
家这个字,让崔绩皱了皱眉。
等到她的身影不见,半南悄声过来,不解地问他:“公子先前为何不让我派人拦着四姑娘?万一她说出去……”
“她不会的。”
他还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眼底一片晦暗。
*
月无声,夜无声。
过了一会儿,他们一前一后原地不见。
当他们再次现身时,已在公主府的门外。
崔绩进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收拾妥当后去见自己的外祖母。
独孤岚的书房里还亮着灯,灯火从雕刻着吉祥如意纹的花窗透出来,映出内里的几道人影。
在外面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左右,几位朝中官员鱼贯而出,与他见着礼。
他又等了一刻钟,独孤岚才肃穆威严地出来,那看向他的眼神无半点慈爱,有的只是冷淡。
“为何人还没有抓到?”
“那人应是已出了城。”
“你们不是在城门设防盘查吗?为何还能让人出了城?”独孤岚怒极反笑,“你之前言之凿凿说会尽力,果然是阳奉阴违敷衍于我!”
“孙儿不敢!”他低着头,姿态恭敬,“那人定有内应之人,背后还有不容小觑的势力,或与四王余孽有关。”
独孤岚闻言,严肃的脸色变了变,越发显得阴沉。
好半天她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奇怪眼神看着自己的亲外孙。
崔绩始终没抬头,“孙儿想请示外祖母,这案子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
“你们如此无能,这案子让你们再查下去,也只会一无所获!”她冷哼一声,“我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这案子你们不用管了。”
“孙儿谢外祖母。”
“你办事不利,谢我有何用?我萧家军中纪法严明,若未能完成命令者该如何处置,你应该很清楚。”
“孙儿不敢有违,这就去领一百军棍。”
“且慢!”独孤岚叫住他,眉眼微微地抬着,似是施恩般,道:“你如今是安元府的少尹,还得为陛下效劳,一百军棍势必要养上几日,不如减半,五十军棍吧。”
“多谢外祖母。”
五十军棍不作虚,实打实的打在身上,绝非一般人能受得住。
施罚的人颇有技巧,哪怕每一棍都很实在,受罚之人的身上也未见皮开肉绽,全是隐在皮下的内伤。
因着没有出血,衣服也没沾身,倒是很好脱除。
“殿下还是不愿公子你插手当年之事,那樊城大牢我们还是进不去。”
斗南口中的樊城大牢,不在大理寺、刑部、安元府三司管辖之内,而直接隶属于独孤岚的权力之下。
四王之乱的重犯,以及当今圣上夺嫡时的一些要犯,统统都关在那座大牢中,若无她的同意,谁也不能提审里面的人。
外衣里衣全被脱去,崔绩趴在床上。
宽肩窄腰的后背上,除去陈年旧伤留下的疤痕外,就是受棍刑之后的条状淤紫,皮下血点密布,却未破皮。
斗南替他上药时,不免心疼地嘟哝,“殿下也太狠心了,你可是她嫡亲的外孙,她怎么能说打就打,半点情面都没有。”
“五十军棍而已,外祖母已经法外容情。”他趴在床上,虽状态有些狼狈,如玉的脸上却未有什么波澜。
“她是公子的亲外祖母,哪有外祖母对亲外孙这么狠心的,哪怕是看在郡主的份上……”斗南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
他慢慢地抬眼,望向那墙上的画。
画中人娇弱贵气依旧,眉间的愁容永远挥之不去。
良久,他清冷的眸中泛起一抹嘲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