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元鸢对于方才那泉边的疯和尚,她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族中典籍有载,佛门虽亦是修行,却又大相径庭。
修仙者纳天地灵气入体,修的是顺天逆命,夺天地造化;而佛门修的是因果,讲求结善缘,了恶因,修的是己身。
这和尚虽言语疯癫,却也任由池元鸢牵马从他的身边路过。
天色渐暗,这饮马坳的镇子里却没几盏灯火。
池元鸢叩了几处院门,里面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并无人应答。她也不急,只顺着主道一直走到镇子中央那座看起来最为气派的宅院前。
“咚、咚、咚。”
门环叩响不过三声,厚重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手里提着盏昏黄的灯笼,浑浊的眼珠子在池元鸢身上转了一圈,见是个独行女子,满是褶子的脸上竟堆出热切。
“快请进,快请进。”
这热情来得突兀。
池元鸢不动声色地将马缰递给一旁迎上来的仆役,随着老者入了正厅。
厅内陈设颇为讲究,只是有股隐隐约约的霉味。
老者自称姓王,是这镇上的里正。
“仙师莫怪。”
王里正一边亲自斟茶,一边叹气,“非是镇民凉薄,实在是这段时日,镇子里不太平。”
池元鸢接过茶盏,道了声谢,而后轻轻呷了一口。
“哦?可是有妖邪作崇?”
“若是妖邪倒也好办。”
王里正压低了声音,一脸讳莫如深。
“是那口枯泉里闹鬼。每逢月圆,便有女子的哭声传出,紧接着镇上的青壮便会少上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说着,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朽也是没了法子,前些日子花重金从外头请了个法师回来。谁知竟是个疯和尚!整日里不思降妖除魔,只在那枯泉边念经,说什么要通了泉眼,这鬼便散了。简直是……”
“阿弥陀佛。”
一声清亮的佛号,突兀地在厅堂门口响起。
王里正的话音戛然而止,手里的茶壶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桌。
那个在泉边见过的俊俏和尚,不知何时已立在了门坎处。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破僧袍,那双空洞清澈的眸子,并未看王里正,而是落在了池元鸢身上。
“女施主,此地因果纠缠,怨气冲天,并非善地。”
“不如随小僧一叙?”
王里正脸色难看,正欲开口呵斥。
却见那和尚微微侧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池元鸢的面庞,又低低宣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皮相易改,骨相难移。”
池元鸢心头微凛。
她这易容术乃是配合丹药所致,寻常胎息修士若不以神识细查,绝难看破。
这和尚身上毫无灵力波动,竟是一眼便识破了。
她的手掌看似随意地垂下,指尖已触到了腰间那枚蜡封的“乱神迷香”。
“法师此言何意?”
道衍和尚并未回答,只是迈过门坎,自顾自地走到桌边。
他伸出一根修长白淅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池元鸢手边那盏热气腾腾的茶水。
“水若无源,便是死水;茶若无心,便是毒汤。”
和尚抬起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施主既是丹道中人,不妨闻闻,这茶水之中,除了茶香,可还有一股子生人血肉的怨气?”
……
易阳城废墟。
一支只有三辆大车的商队,被十几名散修团团围在了半塌的石墙下。
“把东西留下,人滚蛋!”
为首的劫修是个独眼龙,手里拎着把鬼头刀,刀刃上还滴着血。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贪婪地扫过商队里那几箱货物。
商队的护卫首领是个胎息八层的汉子,此刻已是浑身浴血,仍旧将车队护在身后。
“做梦!这是往青黎县坊市中送的药材,你们也敢动?”
“青黎县?”
独眼龙嗤笑一声,满脸不屑。
“那池家也就是在山里横,手还能伸到这易阳城来?兄弟们,给我上!男的杀光,货……”
话音未落。
嗡——
清越至极的剑鸣,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喊杀声。
半空之中,一道青蓝色的光华乍现。
那光华初时不过一线,转瞬之间便迎风暴涨,化作风帆大小的青色剑气。剑气之上,隐隐有波涛之声轰鸣,那股锋锐之意,隔着老远便刺得人面皮生疼。
“什么人?!”
独眼龙骇然抬头。
只见那剑气如巨浪拍岸,汹涌澎湃地向着自己这边拍了过来。
没有惨叫。
只有利刃切过血肉的闷响。
那独眼龙连同身侧两名胎息散修,甚至来不及祭出法器格挡,身躯便自腰间一分为二,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废墟。
“湛波剑!”
人群中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