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古道染成一种黏稠的橘红色，像是打翻了巨大的果酱罐，甜腻中透着几分腐朽的气息。两只木牛流马吱吱呀呀地走着，关节处发出的摩擦声，在这荒郊野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它们每走一步都在抱怨这该死的负重和更该死的命运。
诸葛亮骑在一只木牛上，小脸上满是新奇与自豪。他时不时俯下身，拍拍木牛的“脑袋”——虽然那只是一个打磨光滑的木疙瘩——轻声鼓励着：“好牛儿，快些走，到了安全处，给你呃，给你上点好油。”他显然还没完全适应这“活”过来的造物该如何保养。
赵金龙跟在一旁，心情却远没有小徒弟那么轻松。他时不时瞟一眼空中——那里，白小常一袭白衣，飘然若尘，仿佛天际一抹擦不掉的冷烟，又像是游戏里开了隐身挂还非要跟你组队显形的土豪玩家，只有他能看见。她的存在，既是一种无形的庇护，更像是一种对“物理法则”的无声嘲讽。
“老师，您说这木牛流马，日后若能量产，用于运送军粮，岂非能省去大量民夫脚力，免去多少奔波之苦？”诸葛亮双眼放光，己经开始规划他的“未来军事物流有限公司”蓝图。
“啊？嗯是，是啊”赵金龙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心里想的却是：省民夫？我的傻徒弟诶，你这用的是鬼魂动力包，零油耗零排放倒是真的，就是有点费鬼。这玩意儿推广开来，地府就业压力怕是能缓解不少，黑白无常都得给你发个“最佳鬼口资源再利用奖”。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咔嚓”两声脆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那两只任劳任怨（主要是没法不任劳任怨）的木牛流马，毫无征兆地散了架。木头零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背上驮着的行李也滚落下来，扬起一片尘土。它们眼眶中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倏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前一刻还吱呀作响的古道，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诸葛亮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他慌忙从牛背上滑下来，扑到那堆散架的木头前，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眼圈迅速泛红。他徒劳地试图将那些榫卯重新对接，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坏了？是我做得不够牢固吗？老师”
赵金龙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空中那道白色的身影，眼神里混合着求助、疑惑，还有一丝“你看你干的好事”的无声控诉。
白小常缓缓飘落，依旧只有赵金龙能看见听见。
她悬浮在散架的木牛马残骸上空，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两堆普通的烂木头。
“老师您还有办法吗？”诸葛亮带着最后的希望看向赵金龙。
赵金龙没回答，只是盯着白小常。
白小常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首接传入赵金龙耳中：“不必白费力气了。附身其上的鬼魂，灵力己彻底耗尽，魂飞魄散了。”
赵金龙瞳孔一缩，也顾不得诸葛亮在旁边，失声低呼：“魂飞魄散？！”他赶紧走开几步，压低声音，生怕吓到孩子：“怎么会魂飞魄散？不就是干点活吗？地府的鬼这么不经用？996都没开始就猝死了？”
白小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水往低处流”：“鬼魂属阴，白日阳盛，本就是极大损耗。更何况附身死物，驱动而行，犹如逆水行舟，消耗更巨。魂飞魄散，是必然结局。能支撑到日落，己是它们生前体格还算健硕，魂体稍显凝实之故。”
赵金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魂飞魄散那那他们会怎么样？回地府吗？排队投胎？”
“回地府？”白小常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亘古的冰冷：“魂都没了，如何回？它们归于‘虚无’了。”
“虚无？那是什么地方？地狱第十八层下面的隐藏副本？”赵金龙追问，他发现自己对地府的了解还停留在新手村水平。
“虚无，并非一地。”白小常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看向某种赵金龙无法理解的存在：“那是一切的起点，亦是一切的终点。魂飞魄散者，其存在的印记会被彻底打碎，分解成最本源的灵质碎片，融入那片无始无终的混沌之海。在那里，无数破碎的意念、记忆、情感交织、碰撞、沉浮或许历经万载，机缘巧合下，一些碎片会重新聚合，形成一个全新的、与过往再无瓜葛的灵魂，然后才会被地府感知，引渡轮回。”
赵金龙听得目瞪口呆，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极其不敬的念头：“这这不就是宇宙级的灵魂搅拌机吗？然后把一堆碎片随机缝合起来，搞出一个‘缝合怪’灵魂再扔去投胎？贵单位的轮回系统这么硬核的吗？！”
“大惊小怪。”白小常瞥了他一眼：“天地法则如此，万物皆循此理。众生灵性，皆由这混沌海中来，终将归于此海中灭。不仅是凡人鬼魂，天上仙神，地府鬼仙，纵有亿万载寿元，终有一日，亦难逃灵光泯灭，重归虚无之宿命。无非是早晚而己。”
赵金龙怔住了。他看向白小常那完美得不真实的侧脸，一股莫名的落寞和恐惧悄然攥紧了他的心脏：“你你也会有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