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珪的葬礼办得颇为体面。
白幡在琅琊诸葛家的宅院外沉默地飘动，往来吊唁的士人络绎不绝，香火与纸钱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庄重又悲戚的仪式感。
诸葛亮一身孝服，小小的身子跪在灵前，背脊挺得笔首，眼泪却无声地淌了满脸，砸在身前冰冷的青砖上。
赵金龙站在他身侧，一身靛蓝道袍在一众素缟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看着这孩子强忍悲恸的模样，心里像是被那穿云弩钝钝的箭头顶着，说不出的憋闷，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焚烧后的寂寥气息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虚空。
曾经因郡丞诸葛珪存在而充盈的某种“一家之主”的实在感，仿佛被那日宴席上突兀吹灭的七星灯一同带走了，只留下偌大宅院和一群惶惶然的人。
小诸葛亮的身子缩成一团，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间歇性的抽噎。
八岁孩童的世界，第一次被“死亡”这堵冰冷坚硬的墙彻底撞塌了一角。
赵金龙瞅了瞅左右无人，蹲在诸葛亮身边，抓耳挠腮。
想了半天，才干咳了两声，用一种试图冲淡悲伤、却显得格外不合时宜的轻松语气开口：
“那个亮儿啊，别哭了。嗐，要我说，死这事儿吧没没啥大不了的，并不是终点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额你看为师我。”他拍拍胸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一脸“我是过来人”的嘚瑟：
“师傅我跟你讲，地府那地方，为师熟的要死！跟回家似的，三天两头就去溜达一圈。那边其实呃，设施挺齐全的，忘川河风景不错，彼岸花海也挺适合打卡就是光线暗了点，伙食单调了点（主要供应香火），同事脾气古怪了点，但整体来说，运行有序，流程规范，鬼差们业务熟练，投胎机制也算相对公平地府里的那些小鬼们看着凶，其实挺讲义气，偶尔还能一起摸鱼打两把骨牌总之，我感觉跟‘活着’区别不大。”
他越说越没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把阴森恐怖的地府描述成一方无忧无虑的极乐世界。
诸葛亮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鼻头红红的，哽咽着问：“师傅父亲在地府，也会有人逼他干活吗？他他怕冷，那边冰不冰？”
“呃”赵金龙被问得一噎，心想：‘自己在地府时间也不短了，还真没看到什么鬼有正经的工作，一天天的都闲的要死，死的自在，好像活着的时候才是受苦，死了反而解脱’他越想越不对，赶紧甩甩头：“不会不会！你爹是正经下去报到的，有编制不是，是有正规手续的良善魂灵，待遇差不了！说不定还能混个小官当当，比在阳间当郡丞轻松。”他试图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却显得更加滑稽。
诸葛亮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位神通广大的老师。
父亲骤然离世的巨大创伤，让赵金龙这番离经叛道、试图安慰的“地府风土人情介绍”，如同一剂药性古怪的安慰剂，强行注入了孩子濒临崩溃的心灵。
死，不是终结？老师竟然可以自由往返？地府听起来甚至有点有趣？
这种完全超乎儒家传统丧亲教诲的奇异视角，像是在诸葛亮封闭的悲恸世界里，强行凿开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通风口。他抽噎着，下意识地抓住赵金龙的衣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地府真的不可怕？”
“怕啥？”赵金龙见有效果，立刻打蛇随棍上，吹牛不打草稿：“你老师我在地府那也是有点面子的！黑白无常知道吧？就那俩呃，比较有特色的阴神，见了我都得客气地打个招呼！下次再去，我给你捎点地府特产回来？奈何桥头的烤香烛味道还行，就是吃多了容易便秘呃，这个你不懂就算了。”
他成功的，将诸葛亮对死亡的恐惧，微妙地转变成了对老师神通广大的无限崇拜以及一丝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诸葛亮眼中的恐惧消散了许多，在孩子纯真的眼中，赵金龙的形象愈发高大神秘，闪烁着万丈的光芒。
他用力抹了把眼泪，看着赵金龙：“师傅，您竟能自由往返阴阳两界，窥探生死奥秘您一定是世上最厉害的神仙！”
赵金龙老脸一热，心虚地瞟了一眼西周——虽然他知道寻常人看不见那位白小常大人——干咳两声：“咳咳，低调，低调。基操勿六。”心里却暗叹：‘孩子，你爹就是白小常掐着点来勾走的，为师不仅拦不住，还被她当猴给耍了一番啊。’
然而，这番“地府体验分享”效果拔群。
诸葛亮对赵金龙的信任与崇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自此，赵金龙的教学工作顺利了许多，小家伙学习道法愈发刻苦，或许是因为心结稍解，或许是丧父之痛化为了某种专注的力量，又或许是被赵金龙那“五年之约”和“一日市集”的巨大动力疯狂填鸭，诸葛亮的进境虽然依旧缓慢得能让蜗牛夺冠，但终究不再是毫无波澜。
偶尔，他能勉强画出一道歪歪扭扭、却真能冒出点火星子的火符；或者引来一丝细微到需要趴在地上才能听见声响的“迷你雷咒”；观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