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悲哀与恳求的光芒:“我只是……依旧想为草原上那些沉默的大多数,那些一辈子只低头看草,抬头看天的普通子民,问一条可能的活路。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仇恨却可以世代延续。难道……就只能如此循环往复,永无尽头吗?”
夏樱噗嗤一声轻笑出来,那笑声在寂静的篝火旁显得格外清晰,也瞬间冲淡了方才对话中的凝重。
“阿兰啊阿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会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她收敛了笑意,神色郑重,目光如星。
“我夏樱,乃至我身后的大夏,从来就不是嗜好屠戮,以灭绝为乐的屠夫。战场上的雷霆手段,是为了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是为了让还活着的千万人,能拥有不再恐惧的明天。”
“但战争,终究是为了和平。或者说,是为了一种更持久更稳固的秩序。”
“对于北漠的未来,我和殿下的想法相同,并非单纯的占领或毁灭。用八个字归纳,就是刚柔并济,分步消化。”
“何为刚?对负隅顽抗的王庭死忠,对朔律桀这般血债累累的屠夫,雷霆扫穴,寸草不留,此谓刚,是立威,是讨债。”
“何为柔?对你,对愿意放下刀弓,向往安宁的部落,对草原上沉默放牧的万千普通子民,我们可以给予生路,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活路。”
闻言,阿史那兰眼睛骤然一亮,仿佛两颗寒星被篝火点燃。
她胸中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也慢慢放下。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
夏樱所描绘的,不是征服者的傲慢施舍,而是另一种可能。
“太子妃深谋远虑,阿兰……佩服!”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敢问太子妃,您具体想如何去做?阿兰能为您做什么?”
夏樱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回一个问题:
“阿兰,你回答我。你们北漠各部,为何世世代代,总在秋高马肥之时,频频南下,不惜性命发动战争?”
阿史那兰一怔,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说道:
“因为……我们没有选择。与大夏不同,大夏有连绵的田土,百姓春种秋收,只要风调雨顺,仓里有粮,屋里就能有炊烟。那是扎根在土里的安稳。”
她的目光投向无边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那片熟悉的,广阔而严酷的土地:“而我们草原上的部落……我们依赖苍天与草场。水草丰美时,牛羊肥壮,部落便能喘息。可一旦白灾降临或是草场退化,牛羊成片倒下,整个部落立刻就会面临灭顶之灾。我们没有退路。”
“南下劫掠,不是为了享受杀戮,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活下去。抢粮食,是为了让老人孩子熬过冬天;抢布匹铁器,是为了获得我们草原上无法生产却又生存必需的物资。王庭用战利品赏赐各部,凝聚力量,而各部也需要通过征战,争夺更好的草场和水源,削弱对手……”
夏樱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评判。
直到阿史那兰说完,她才缓缓点头。
“所以,根本原因在于,活路太窄,东西太少,逼得大家只能靠抢来补缺口。”
她一语道破核心。
“那么,我们要改变的,就不仅仅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你们靠什么活以及怎么活的问题。”
“如果,我能让草原的羊毛变得比南下抢一趟还值钱。如果,我能让一些河谷也能长出庄稼;如果,我能开一条又稳又公道的商路,让你们能用牛羊随时换到粮食、盐铁、药材……当老老实实做买卖的好处,远远大过提着脑袋去抢的风险时,你觉着,还有多少普通牧民,愿意跟着头领去送死?”
夏樱没有空谈仁义道德,而是直指最根本的经济与生存逻辑。
她不住地点头,眼中光彩越来越盛。
这不再是上位者虚无的许诺,而是可以触摸可以盘算的未来!
她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太子妃,您说的真的可以做到吗? 让羊毛变得更值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羊毛除了御寒,还能如何?”
夏樱没有直接解释,反而问道:“阿兰,我问你,你们一个普通部落人口几何?养了多少羊?每年开春都要给羊剪毛,羊毛都是怎么用的?”
阿史那兰心算飞快:“一个普通部落大约两千到三千人,要养活这么多人,至少得有三万只上下的羊。每年剪下的净毛,大概四、五万斤。除了做帐篷毛毡和衣服被褥,剩下很多,不是烂掉,就是……当柴火烧了。从前在边市,那些商人把价压得极低,常常要凑足四五十斤挑拣过的好毛,才能换回一斤粗粮,费力不讨好。”
夏樱话锋一转:“那是过去。在我这里,只要羊毛干净齐整,达到我工坊的标准,十斤羊毛,就可以换一斤上等麦粮。 若是羊毛品质更佳,更细长柔顺,兑换的比例还能更优!”
阿史那兰瞬间怔住,下意识地在心中速算:
五万斤羊毛……按旧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