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应该怎么做?”
「入人世,生人心,便可不再束于石身,天地任尔行。」
“唔……没听懂。”
「……」
「就是你下山去,等你在山下长出人类那样的心脏,就一切都解决了。」
“下山?可我不知道下山后该去哪儿。”
「你所见之第一人,即是你的机缘。」
*
京城南郊的数十里外,巍然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山,无人能丈量其高度几何,亦不知它在此伫立了多少岁月。石山山体光秃陡峭,燕国建国几百年来,便一直是寸草难生,生灵绝迹,飞鸟尚不经飞,人更是无以踏足。
而这样一个人迹罕至之地,意外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约摸十五岁,身着华服却满身狼藉的少年正奔逃于山间,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每踉跄地迈出一步,山石上便留下一道暗红血痕,却仍咬紧牙关向前。
他身后有数十名面蒙黑布、手执长剑的黑衣人穷追不舍,他竭力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但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头脑开始晕眩,颤抖的手臂勉强扶住岩壁,躲在了一处乱石之后,倚着石壁跌坐在地。
楼瀛左腿和胸口各一道入骨的剑伤,血不断涌出,染湿了他的衣襟,顺流而下。身上还有沾着其他人的血,已经分不清是那群追杀他的人的,还是他已经全部死在对方刀剑下的侍卫的。
他无处可逃,最终竟是慌不择路跑上了这座荒无人烟的绝地,可即使如此,也只能多换得片刻的生机,山上除了嶙峋的乱石,根本没有藏身之所,更不可能找到人求救。
楼瀛心中全是绝望,他才刚刚践祚,心中尚有无数抱负还未施展,难道今日就要悄无声息死在这荒山之中了吗?
追兵一路沿着血迹追逐,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楼瀛所在,领头见到血迹最终消失在一处石壁之后,示意身后的同伙停步,他独自持刀小心逼近。
即使他放轻了脚步,楼瀛也不难听见逐渐靠近的细碎脚步声,楼瀛转身绝望抬头,正好对上对方杀意凛然的双眼,手中的刀剑已经要举至他眼前。
楼瀛猛然攥紧拳,眼中露出困兽犹斗的凶光,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即便要死,也定要撕下对方一块血肉——
滚烫的血迎面洒了楼瀛满脸。
透过眼睫上挂着的血珠,世界被染成了红色。
他甚至没看出刚才是什么东西闪过,刚才还高举着刀剑要来杀他的人突然就被割下脑袋,大片鲜血从断裂的颈间喷涌而出。
整齐的断裂截面上,血肉仿佛还在蠕动。
一击毙命。
他这是……得救了?
而其他追杀他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慑住,在原地愣了一瞬,接着,目光俱是望向他身后的方向。
他身后……有人?
楼瀛转过头去,竟见乱石丛立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女子。
身上只穿着纯白的长衫寝衣,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未束,就这么自然地披在脑后,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年纪瞧着比他长不了几岁,脸庞还有几分少年的稚气,却浑身透着疏离的气质,如坠尘谪仙,高不可攀。
姿容姣好,不似人间色,神情孤冷,仿若天外人。
万籁俱寂的山间,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鼓动。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刹那,楼瀛却从她身上移不开眼。
她动作有些奇怪,正低头盯着她自己的手,像是在思索什么。
似乎是她救了他。
但楼瀛不知她是谁。
只是她此刻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或许刚刚这个被一击毙命的人正是她的手笔。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普通女子吗?
女子忽然歪了歪头,目光正对上他的视线。
打量他,如同在打量一只可怜的小猫儿。
楼瀛心头一颤。
他这时才发现,这女子的瞳孔也是银灰色,比一般人的瞳仁更大得多,只在眼眶中留下少少一点白。
偏大的瞳仁却映不出光亮,似是深不见底,既显出几分幼童般的天真无邪,又莫名带着渗人的诡异。
怎么会有人是这般的模样?
楼瀛想睁大眼,将她看得更清晰些,但情绪大大起大落之后,浑身已经彻底脱力,视线不受控制地涣散。
头脑一阵眩晕,目光所及的世界逐渐变低。
彻底陷入黑暗前,只看得那些追杀他的人终于都回过神来,重新蜂拥而上,举刀持剑向他冲来。
脑海中最后浮现的念头,竟然是对方人多势众,这女子独身一人,能从他们手中活下来吗?
世界一片混沌中,好像有什么鲜热的东西溅到他的身上,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等他竭力重新睁开眼,周围早已恢复寂静。
虽然荒山中的嶙峋山石看着都大似相同,但他仍是一眼认出,他已经不在此前昏迷之处。
而那名古怪的银发女子正蹲坐在他面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干净的眼睛。
眸色虽然有些奇异,但仔细瞧去,才发现里面澄澈得不含半分杂质,不带任何算计,只有一些好奇以及……欢喜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