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女,她对你一见倾心,特地求到朕面前,朕为人父,又如何舍得叫她伤心?”
“永宁这孩子,虽是骄纵了些,咳,又有些风流贪色的小癖好,心地却是一等一的单纯良善。她贵为公主,配你应当也不算辱没了吧?”
“臣惶恐。”裴寂连忙挹礼。
“不必惶恐。”
昭武帝抬了抬手:“你往日所作的文章诗赋,朕都一一看过了。你胸藏丘壑,言之有物,尤其论及世家庶族之隙,字字切中要害,鞭辟入里。朕看出来你志存高远,他日定大有作为,但是——”
昭武帝的视线陡然变得幽邃:“朕虽能在一众进士中擢选你为探花,但你应当也清楚,自古寒门出公卿,非赖一朝之功。以你的家世,若循常例按部就班、积年累资,想入中枢、登宰辅,定乾坤、安社稷,需要蹉跎多少春秋?”
“你可耗得起?又可甘愿去耗?”
帝王的凝视宛若不见底的深渊,裴寂一时背脊也紧绷。
半晌,他直起身,挹礼拜道:“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只是臣相信,是玉虽韫于石,终有剖璞见光之日。且真正的圣明之君,断不会埋没怀瑾握瑜、志存高远之士。”
“何况旁人以为的捷径,于臣而言,实乃登天浮槎——看似平步青云,实则根基浮薄。古语有云,登高疾则易倾,基址浅则难立。”
红袍青年神色沉静,字字铿锵,“若有的选,臣宁舍一时之捷,求他日之安,也不愿因躁进之途,致他日身败名裂、名节不保。”
昭武帝一时有些恼怒,可那份怒意刚涌上心头,他忽的从这红袍青年的身上看到了一位旧臣的影子。
从前也有个“田舍汉”,三天两头进谏,犟得他头疼,几次都想杀了他,但每每都会被皇后劝阻。
如今,皇后走了,那忠心耿耿的老臣也走了。
罢了。
昭武帝想,反正婚已经成了,这小子再不乐意,也得认。
“反正永宁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倘若你给她委屈受,朕定饶不了你!”
撂下这话,昭武帝也懒得再看眼前那张俊美如玉却“不识抬举”的脸:“退下。”
裴寂:“……”
他似乎有点明白公主的无赖性子是随谁了。
-
殿内的翁婿俩话不投机,殿外的姑嫂俩却是亲亲热热,叽喳不停。
太子作为男子,不好过问自家妹妹的内帷,这份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太子妃身上。
得知昨夜永宁和裴寂并未真正圆房,太子妃郑婉音有些意外,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你抱住他之后,他就没说别的,也没做别的?”
“唔,不知道。”
永宁道:“我太困了,一抱住他就睡着了。”
郑婉音:“……”
永宁也不懂怎么玉润和嫂嫂一个个都这么在意这事,但为了安她们的心,她宽慰笑道:“我和裴寂才刚接触,还不是很熟呢。他又生性腼腆,比较害羞。等我们熟悉了,再行这个周公之礼也不迟嘛。”
郑婉音闻言,心道,男人在这事上会害羞,那母猪都会上树。
那裴寂就是欺负永宁太单纯。
刚想挑明,又想到方才在殿中,那裴家驸马清清冷冷、矜傲孤直的模样……
郑婉音蓦得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永宁虽高贵貌美,但若并非裴驸马心头所愿,再好也不过是云中烟、凡间尘。
就如李承旭于她……
“嫂嫂,你在想什么呢?”
小公主一只手在郑婉音面前晃了晃。
不等她多问,余光瞥见裴寂走了出来,永宁赶忙朝他招手:“裴无思,这边。”
裴寂抬眼,看到明媚阳光下的红裙少女,耳畔又响起昭武帝那句似叮嘱、更似警告的话。
“公主。”
他走上前,先是朝永宁一拜,而后朝着郑婉音:“太子妃。”
“我阿耶与你说了什么啊,这么久?”
永宁笑着走到他身边,下意识去挽他的手。
裴寂似是预判了她的动作,在她抬手之前,就往旁避让了一步:“一些叮嘱罢了。”
永宁见着他这份疏离,柳眉轻蹙。
他就这么害羞?
郑婉音也皱起眉,只是在她开口之前,太子李承旭也走了过来。
“阿音。”李承旭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郑婉音下意识要挣,可男人的大掌却将她牵得很紧。
紧到不容她有半分拒绝。
也是这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哪来的余力去干预旁人的姻缘。
“时辰不早了,去东宫用膳罢。”
李承旭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郑婉音护在身后。
他知他或许有些防备过度了,但谁叫裴寂长了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
妹妹都一眼看上了。
何况阿音的旧爱,也是裴寂这一类的斯文小白脸,可不得防着些。
“永宁,牵好你的驸马。”
登上轿辇前,李承旭不冷不淡提醒了自家妹妹一句。
永宁不明就里,只当阿兄担心裴寂第一次入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