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陛下旧疾发作,都是把自己关在温室殿里默默捱过一日。
“您是北国的天子,她是您的贵妃。哪儿有您替贵妃腾地方的道理?她不就是来侍奉您的么?”
昏暗的小屋里,老内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哄劝意味:“您现在正难受,就让贵妃陪在您身边吧……前几日贵妃侍奉得您很高兴,不是吗?”
高兴?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朱聿觉得应该放老内官出宫养老了,老眼昏花不说,还爱瞎操心。
但当他意识回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温室殿。
殿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空气中漂浮着缕缕暗香,沁人心脾,他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那阵他熟悉又汹涌的疼痛有须臾的凝滞。
老内官说得不错——朱聿忽然认同了他的话。
即便他不知庄宓身上背负着怎样的秘密,但……只要能让他高兴,她就必须待在他身边。
……
次日醒来时,枕边空空如也,庄宓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探去——连他睡卧的那一侧被衾都冷冰冰的。
想起昨夜那个失控的吻,庄宓眸光朦胧,抚摸着另一侧被衾的手缓缓落下,像是陷进了一蓬冰冷滑腻的云。
她的思绪随着渐渐散去的困意变得清明,开始思忖起朱聿的异状。北国冰天雪地,朱聿作为北地的君主,身上总是冷得像冰……是天生有疾,还是旧疾作祟?
相比于担心朱聿会不会像昨晚那样又冷不丁地欺身下来,亲得她舌根发痛,庄宓更担忧会不会因为他的身体导致北国易主。
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更坏?
庄宓忧愁地蹙紧了眉。
都有些什么可以补气暖身的汤羹来着?
·
北地酷寒,风回雪舞,不多时檐下就凝了一排排冰棱,日头稍斜,透过冰棱折射出一阵清透的彩光。
老内官闲不住,站在旁边盯着内侍们高举着木排捶击冰棱,阵阵锵然声响落下,老内官时不时往殿里投去视线,担心他坏脾气的陛下被吵得头疼。
不过陛下今日还没有发作过……放在从前,他发病后的那几日,性情格外阴晴不定,动辄就要发火杀人,宫内宫外无不栗栗危惧。
甚至还有流言传出,说是朱聿之前攻打他国时遭到了雪山狼神的诅咒,所以性情才会愈发暴戾。
朱聿不在乎他在外的名声,更不在乎在他的臣民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但老内官不能不在乎。他比谁都盼着朱聿能坐稳皇位,要是能有一个健康的、聪慧的皇嗣出世,就更好了。
老内官叹气的间隙,听到内侍们正低声唤他,音调又快又急,透着几分莫名的激动,他有些纳闷地转过头去一瞧,顿时明白了。
不远处,数位宫人正簇拥着一位宫装丽人迤逦而来。
有人举着一柄又宽又大的伞替她遮挡风雪,莲步轻移,伞面微晃,时不时露出小半张浑如腻粉捏成的脸,她身上披着的芙蓉色的氅衣遮住了她大半身姿,反倒更惹人遐想,迫不及待想要一观伞下的人到底生着一副怎样的绝世丰姿。
“老内官。”庄宓微笑着对他微微颔首,心里生出些纳罕——老内官今日看她的目光格外慈爱。
老内官连忙侧身避了避,听她表明来意,笑呵呵道:“娘娘对陛下这样上心,陛下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说着,他请庄宓且等一等:“说不定陛下也想见娘娘呢。”
老内官话里无意识里流露出的几分促狭让庄宓双颊微烫。
那个也字用得不大准确,偏偏她又没法解释。
只是想到要见他,庄宓便觉得舌根隐隐发麻。
那是他乐此不疲、反复吮吸的痕迹。
玉荷眨了眨眼。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怎么从贵妃脸上看出几分……嫌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