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和朱聿第二次见面。
昨日他不发一言搂着她睡去,庄宓醒来时先是懊悔自己太没有戒心,后又松了口气——朱聿不在。
听服侍她沐浴梳洗的宫人说,陛下十分勤政,昨儿紫宸殿灯火通明,亮了一夜的灯。
庄宓垂下眼,所以他是睡下没多久又起来继续处理政务了?
一想到自己睡得无知无觉,身边却有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缓缓用视线扫过她周身,庄宓就觉得浑身发寒。
自她头顶落下的声音和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一样冰冷,一霎间,庄宓几乎生出错觉,整个人都陷进一阵湿冷的雾气中,身上的重重华衣没能给予她半分遮掩,吸满了水之后反而更重,扯得她整个人往下坠。
涂上朱红蔻丹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庄宓镇定了些,正要开口,却被人攫住手腕。
朱聿指尖稍稍用力,按在她细白手腕的一处穴位上,一阵麻意猝不及防地游走在她肌理经脉之中,庄宓下意识松开蜷紧的手指,掌心里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十分瞩目。
朱聿十岁出头就上了战场,让一众宗室暗地振臂高呼‘新君当立’的危境在他御极的早些年更是家常便饭。这样的伤口……不对,在他眼中甚至都称不上伤口的痕迹,朱聿却油然而生一股不悦之意。
“孤问你的话很难回答么?”
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并不大,禁锢之意却极重。
庄宓想起家人殷殷的泪眼。
她微微扬起头,细长宛如玉瓶的脖颈抻出一道柔曼的线条。
朱聿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嗤了一声。
她很懂得展现自己的优势。
在她眼中,他应当就是这般会轻易为色所诱,不知轻重的风月之人。
她这么想,那就大错特——
朱聿傲慢的心声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柔软直接打断。
庄宓主动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面颊旁,柔软、温热。他却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东西,瞳孔微张。
“陛下的手好凉。”庄宓微微偏了偏头,在他冷得像雪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妾替您暖一暖吧。”
殿内一时无声。朱聿面色凝滞,庄宓微笑。
“你就这么敷衍孤?”
语气很不快,却没有抽出手。甚至还反客为主,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粉光若腻的腮。
庄宓保持微笑:“陛下万金之躯,关乎我朝百姓福祉,妾如何能不担忧呢。”
柔声细语,动听极了。
朱聿听完,却嗤笑一声,指腹重重擦过她柔暖的面颊,很快就有一道红印怯生生地浮了上来。
“你倒是乖觉。”
庄宓不明所以,只觉得他的脾气实在是差。
华服盛装的美人低眉垂首,看起来好不可怜。
朱聿眉心微蹙,又在撒娇。
此女心机十分深沉,受了冷脸也不气馁,一步一步试探他、引诱他。
朱聿余光扫过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婢女。能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说出那种话,应当是她的心腹。
雪容注意到一阵冷沉的视线由上而下压来,颤栗着把头垂得更低,死死咬住唇,大气都不敢喘。
朱聿指间微松,庄宓顺势收回手,静默不语。
“过来,随孤赴宴。”
一句冷冰冰的命令砸下,不等庄宓应声,一只苍白若瓷的手径直揽住她腰,十分轻巧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庄宓顺着力道跌到他怀里,等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落在什么龙潭虎穴之中,她下意识想要往外退,腰间却倏然一紧。
“乱动什么?”朱聿揽着她往外走,“不是你说怕孤冻着?搂着你,的确暖和许多。”
“还是说,贵妃方才所言并非真心实意,皆是敷衍之词?”
话音落下,朱聿压着眉眼,似笑非笑地睨向她。
庄宓眸光盈盈,笑意柔和:“陛下多心了。”
想再听她说几句软话,却是没有的了。
欲擒故纵——朱聿这样想到。
她就是想他为她这般若即若离半真半假的态度反复揣测,如此一来,她不就达成目的,让他一直挂念着她了?
好计谋。有意思。倒是叫他越发期待她接下来的手段了。
宫人们垂着眉眼,等到两人走得远了,她们才敢抬起头,悄悄看向那对看起来十分亲昵的俪影。
朱聿的好心情像是一阵春风,看到他脸上笑容的众人却觉得像是撞了鬼,阵阵诡异的视线随即落在、被朱聿紧紧带在身边的女人身上。
有些人甚至惊讶得忘记起身行礼,得亏旁边的人拉了一把,才急惊风似地跪了下去,口呼陛下万岁,贵妃千岁。
庄宓不懂他情绪为何能如此反复无常,只当自己是一个伴驾的暖炉,只需要微笑就够了。
看着朱聿拉着庄宓在御座坐下,哪怕此举有违礼制,但早已熟悉他性情的北国大臣们也不敢出声,生怕触了这暴君的霉头,飞来横祸。
郑绥与郑潼光等人作为南朝使臣,自然也位列席上。
他们远远望向北皇身旁坐着的华服美人,眸光复杂。
花钗九树,裙衫委地。她做的是北国的打扮。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