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百姓自会传颂将军姓名。世世代代而不朽。辅佐君主或反叛,但循本心。若君主贤明,与将军抱负相合,将军可以继续做国之栋梁。同时也要神思清醒,绝不盲从。若君主昏庸,或将军确实无法忍耐此人,可退至封地养精蓄锐,培植部曲,他日无论反叛或镇守一方,都不会论落到引颈受戮的地步。”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阿念轻轻吐了口气。
她对上他脏污模糊的脸。
“故此题不在于起兵或认命,不在于忠孝恩仇的抉择。而在于将军能否找到自己,寻回自己,知晓我是我。”
她说完了。
周围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
直至秦溟的咳嗽打破了寂静。
站着的顾楚意义不明地冷呵:“惯会使小聪明。”佝偻汉子咀嚼着阿念的话语,展颜一笑:“我喜欢你的回答。”阿念问:“那我们赢了么?”
他说:“赢了。”
阿念看向前方,继续追问:“明公意下如何?”郡守沉吟许久,轻微颔首。
“今后,在场诸位女子可入郡学读书…”
阿念笑出声来。
“看,我就知道。"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后的季琼,荣绒,晚娘,所有的所有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我就知道你们还要玩把戏。这郡学的门槛太高,太硬,普通人跨不过去,我们熬了这些日子,也只能替我们自己博个机会。”夏不鸣要的是郡学对女子敞开大门。
而不仅仅是对她们敞开。
“其实跨过门槛便觉得也没什么。"阿念感受着脸上的凉风与日光,微微阖了眼。“郡学的先生教出来的学生,没有赢过我们。那我们要的先生,也不在郡学之内。”
佝偻汉子活动活动筋骨,跟着站起来,问:“你要放弃这争来的机会?”“我要换一换胜者的奖励。"阿念回头,环顾每一张熟悉的脸。没有寻见质疑或慌张。所以她再次看向郡守,一字一顿。“我们要一所新的官学。这所官学的学生,应当是女子。不拘身份,不问富贵。郡府赐匾额印信,分拨学米划分学田。讲学的先生我们来请,紧要的职位最终如何任命,由郡守决断。但,这所官学必须与郡学同等同级,受晋律约束。“这怎么能成呢?“祭酒立即否决,“这简直是胡闹!”“你拿不了主意,你不要讲。"阿念打断对方,微笑着催促郡守,“这四场比试的奖赏,我们只要这一个东西。”
这哪里是一个东西呢?
这是要翻天啊。
祭酒捂住额头,拽着郡丞要他说话。郡丞不吱声,似乎被这出乎意料的事态打懵了。至于身份最贵重的郡守,倒没有露出惊愕鄙夷之色,想来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
“当真是少年意气。“他叹道,“如此也好,也不是不可行。详细章程,待回城后细细商议敲定罢。”
“好。"阿念不肯放过任何一处模糊的话术,“回城后,我会前去郡府,共同商议。”
此时日头尚未升上中天。
山顶还很凉快,凉快中透着明媚的热气。
端着架子的大人物走了。身份神秘的佝偻汉子走了。阿念也想走,还未转身,被一群人簇拥着抱了起来,耳朵里塞满了大笑与鬼叫。“你怎么闷声做大事!”
“你你你,都不与我们商量……完全没个准备!”“太坏了,太坏了,该打!”
也分不清是谁在骂,谁在笑。
也分不清谁出身贵胄,谁踩在泥里。
阿念很紧张地捂住右臂:“放我下来,别抬我,我胳膊不能晃,再晃折了可就好不了了!”
胡乱闹了一通。直至季琼出声制止,阿念的双脚才得以踩到地面。她们要下山。但差役递来文书,要每个人落款署名。阿念匆匆扫视一遍,上面说的是不允许泄露最后一场的比试题目与问答情况。她尚且没能参悟这道题的隐情,打算回去之后找秦溟问个究竞。签了名字,一群人乌泱泱地下山。事了之后,大家都满身轻松,随手折了道旁的茅草花枝,捏在手里玩。陆景和晚娘身子不大舒服,各自乘辇而行,跟在最后面。
她们唱起歌来。先是采薇,再是羔裘。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声音层层叠叠落在山谷间,荡起无数回音。在山腰处,阿念遇到了另一拨人。即将打道回府的郡学学子们站在道观门外,依旧如云如玉,却对着她们躬身行礼。为首者正是第一场墨家术制作机关的青年。他遥遥喊道:“十五有文会,诸位娘子是否有意前往?”
年纪最小的文珠捏着花枝,侧过脸来:“这文会,有趣么?”“不好说。“青年微微笑着,赧然道,“有不有趣,看人。我才疏学浅,不敢妄断。”
几人不约而同回答他:“且看心情罢!”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
阿念也跟着笑。她喜欢这种热闹,虽然不是完全的顺心如意。虽然身躯还痛。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子里,还有更加麻烦的事情需要应对处理。但她喜欢这样明亮的日光,微凉的山风,满眼的绿意,与不知忧愁的笑。愿日日好时景,年年如我意。
他日登高台,云散天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