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荷塘。周围光线愈发变暗,阿念什么都瞧不清,猝不及防被横斜的树枝抽了好多个嘴巴,还顺便灌了半肚子池水。
“我要死了……“她呻吟着,“你把我放下来,好不好?”桑娘不回应,阿念干脆乱叫唤。
“将军,夔山镇将军,大将军。”
还没反应。
眼见桑娘爬上了山,也不知是哪里的山,阿念继续乱喊:“桑……不是,娘,娘亲。”
这次有反应了,桑娘搂住阿念的腿,将她整个儿往上推了推,继续稳稳地架在肩头。
阿念脸上黏着发丝和草叶,或许还有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碎石屑。她实在被颠得头晕恶心,呜鸣鸣地低声哼唧,也顾不得观察周围情形了,忙不迭拍打桑娘肩胛:“快放我下来,快,我要吐了!”喊叫间,桑娘已翻入一座院墙。阿念果不其然又被墙外的树枝打了脸,人都快给抽懵了。
好在她认出了这低矮院落。
这不是云山上的杏林小院么?
“快停下,别走了,先停下!"阿念这回拍得更用力了,“这儿有吃的!我们先歇一歇!看,那边屋子有亮光,我去叫人…”桑娘也注意到了小院左侧的厢房。她快步冲过去,凭蛮力瑞开紧闭的木门,脑袋随即撞上房梁。整个屋子发出不堪冲击的摇晃声,尘灰簌簌抖落。阿念姑蛹着扭过头来,与屋内团团围坐的几个陌生人面面厮觑。秦屈也在其中,身形端正,冷漠眉眼多了几分惊愕。“好久不见。“阿念虚弱地对着秦屈招手,“快把我弄下来……呕。”季家的二老爷死了。死得凄惨,仆役只从泥地里捡回小半块破碎脑壳。这脑壳连同身躯一并摆在主院里,各房主子静穆围拢,一张张脸被灯火映得压抑鬼魅。
“母亲呢?“一男子发问。
便有人恭谨回答:“老夫人还睡着,已吩咐底下的人不要吵到她。各房的郎君们都在外头候着,大老爷那边,已派人快马送信请他回来主持家事。”正说着,两位夫人前后进来,最前头的大夫人冷笑道:“请他回来做什么,他修仙呢,赶明儿就得道了,哪里顾得上这一大家子的事。阿妤,你且过来。”
身后缓缓走出了裴夫人。
在众人注视下,裴夫人垂着脑袋,仔仔细细看着季二老爷的尸首。没人敢打断这死寂,直至她轻声开口。
“真奇怪。"裴夫人说,“我与季二成亲数载,如今看他,竟像看个外人。他原来长这模样么?”
大夫人挽住她的手,用力拍了拍,唤婢女请裴夫人到后边歇息。“她是伤了心了。“大夫人环顾四周,语气冷硬,“当初桑娘将季家闹得鸡犬不宁,又害了秋雁腹中的孩儿,季二才将桑娘关起来。母亲让他封院,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熬个三年五载病了死了也就罢了,旁人问起来,总有合适的说法。偏偏你们这个说名声不好听,那个说会招人非议,还有那个秋雁,非要抢着送水送食的活儿,显得自己慈悲不纠过往。如今好了,人关了这么多年,成了个更要命的模样。今晚的事,多少眼睛瞧见了,还不知道明儿会传成什么样子。季三,你有无主意?”大夫人姓顾,本就出身高贵,从不拿正眼看人。即便这屋子里站着的,都是各房的男主子,她也不甚客气,如同呼唤小辈。季三老爷唉声叹气地苦着脸,跪下来握住二老爷冰凉的手,说道:“先将今晚知道这事儿的仆役都关起来,我们各自约束房里人,不要走漏风声。等天亮了,再拜访郡守,就说家里进了流……
大夫人颔首:“那跑出去的桑娘,该如何处置?”“自然要派人去追。"另一个长得白胖的中年男子站出来,“一个疯女,纵使身手再好,也跑不远的。我听说,她还挟持了家里的婢子,是哪房的人?各位叔伯可清楚?”
众人纷纷道:“据说是季随春带来的婢子。”“裴七为她患了相思症。”
“瞧着不是个伶俐人,应当不清楚桑娘的事。也不知为何被挟特……“我却听说,这婢子和秋雁有些来往。“有人出声,“她当真不清楚桑娘的事么?″
大夫人眉心紧锁,立即问道:“秋雁何在?”三老爷赶紧出去传人。仆役去了片刻,匆匆赶回禀告道:“雁夫人不见了。她院里的人也少了些。”
大夫人冷声道:“今夜这乱子,必然有隐情。先将秋雁院中的人都关起来,仔仔细细地审;多调些庄子的人,分路搜捕桑娘和那婢子的下落,哪个都不必留着。至于秋雁,务必要抓回来,我倒要看看,除了桑娘,还有谁是害了二老爷的凶手!”
屋内种种商议,屋外一概不知。
年轻郎君们候在廊下,望着连绵夜雨,惴惴不安地小声议论。最小的季应玉已然哭红了眼,拽着每个兄长问:“爹爹呢?我爹爹呢?娘进去看他,怎么还没出来?”
没人顾得上安抚他。
季随春站在廊角阴影处,半边身子被雨淋透。上方飞檐伏着藏匿行踪的枯宋。
“主人,阿念被发疯的女子掳走了。"白面狐狸抖落满头的水,轻声细语地问,“我可以去追她么?我怕她出事。”
季随春在出神。
隔了许久,才扭动僵硬的脖子,略仰一仰头,道:“你为何如此关切她?”枯荣消声片刻,薄唇弯起夸张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