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覆来寻人时,郑良玉正与谢春深汇禀西北战局,盘算将这些叛军充到西北哪支军中最为凶险妥当。
方要脱履走进去,却发现一旁还站着一人,忙拱手低声问∶“陈大将军怎么也在这里,却不进去?”
此人正是陈擅的三叔陈按。此话一出,里头郑良玉喋喋不休的声音就止了。
窥听被撞破,陈按冷冷撇了毕覆一眼,冷哼一声径直而走。
谢春深已经走出来了,修长手指挑开帷幕,“何人放下来的,带下去,打十丈。”
底下人瑟瑟发抖,抓了一人拖出去了,毕覆忙亲自过去将这帷幕挂好。
谢春深穿了履,往外走去,身上染上晚霞,巍峨若秋山。
毕覆追其不及,忙喊住:“大人往哪里去?”
“太子书房,崇政殿。”
毕覆一想,是自己笨了,谢春深哪里想不到段渊会找他?
忙整了整衣袍跟上去。
崇政殿也拢在一片落幕的玫色光辉里,瑰丽浑浊,太子方命人点上烛,谢春深已入殿。
他望了一眼段渊,见此人正襟危坐,闭目休憩,转向太子行礼,“太子殿下找臣是有事商议?”
听见他的声音,段渊缓缓睁开了眼,两个眼睑下肿胀青黑,瞳孔里亦是浊光,将谢春深的背影锁在那一簇血色火苗之中。
方才段渊跟太子说了一些话,太子表情犹疑,问谢春深:
“你手里是不是有一万多亩田地?”
这都是木漪的东西,谢春深拿在手里快两年,自己又兼并了一些,合并一万零八十亩。
谢春深否认,“若是问的臣的私产,没有那么多。”
段渊喝了口茶顺气,站起来准备要说话,谢春深却先一步问他,“可是尚书令对殿下所言?”
段渊含笑:“是,殿下要臣处置洛阳不作为的豪强,老朽便想到一年半前分田时,有一万多亩肥原属平梁县君,不知为何,平梁县君与陈二郎君南下时没有带走。
老朽便深入一查,发现都被封押了。
一层一层问去,得出这背后下封押令的,便是中书令。
臣一路上来,千亩地上皆种禾苗,既然物资紧缺,与其封着,不如将这些收去来朝上转为种军粮的官田,中书令,你以为呢?”
谢春深也笑:“尚书令说笑,若一年前便查得,大人当时怎么不报?”
“当时?”段渊摇头,“当时臣不敢管,当时臣知道太子对臣有所偏见,当时——”
“好了,别再争论!”
太子有些挂不住脸,沉脸看向谢春深。
“究竟有没有?如果你有,你当主动将多余的那些献出,不以己作则,如何服众?!”
“臣没有。臣不过二品官员,当朝一品所能兼持的,也不过区区五十顷,臣怎敢僭越,以下犯上乱了尊卑纲常?”
谢春深也知道段渊手里的证据指向一个什么样的数目,“若殿下需要,臣愿将这些年生意和赏赐所得的所有私田,三百二十八亩,即刻拿来,献予殿下。”
太子犹豫不满足,也不好说硬话,只焦虑地在谢春深面前踱来踱去,“可那些被你押在手里的,你不是教孤,可以抄家……”
“殿下,”太子声音越说越小,谢春深打断他,“平梁县君有功于朝廷,获此殊荣,非一般豪强,臣以为对自己的功臣强取豪夺,会失了王家风范,有悖于陛下当年恩赐她的意愿。”
太子叹息,灵机一动,“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她当初都敢刺杀梁王,应该也是愿意捐的吧,不如——”
段渊站过来,接下话:
“陈二郎君近日要官复原职,复回洛阳领三万兵支援西北,不如让她跟陈二郎君一道回来,愿不愿意,太子殿下可以问个清楚。
为了稳住陈二郎君,就将其母陈大夫人和其幼子也一并接来。
陈二郎君虽放荡不羁,却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县君又是他的未婚妻,一并都放在洛阳安置,令其死守边关,再不能后退。”
太子听着有道理,不过……
“尚书令,这县君已不是他的未婚妻了,陈擅之前得了癔症,她因此求了朝廷帮她解除婚约,转作了陈大夫人的女儿,现在算是周家的人。”
“哦,”段渊露出恍悟的神情,“老朽老了,老了,不经老朽的手,便记不得还有这回事,这退婚一事,是——”
太子心下已经有些不耐烦,接话,“是中书令操办的。”
段渊笑一笑,不再说话。
谢春深将这些全看在眼里,段渊也开始倚老卖老了,谢春深将他能用的人都除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一盘散沙而已。
段渊没有更好的招可使,便破罐子破摔,低着手段来恶心他一把。
不过太子脑子浅,并未将谢春深与木漪两人之间联系起来。他只想尽快拿到更多的钱和粮,缓解这燃眉之急:
“孤觉得尚书令说的在理,不能只有陈擅回来,你来安排,将陈大夫人和平梁县君,还有他的幼子全接来洛阳,就安置在原来的陈府,孤对陈擅着实不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