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临窗。
内阁群辅大臣徐乐,早早地便来到政务堂准备理政,却在门前停住脚步。
通过窗户,只见坐在大案前的公孙弘和坐在一侧的卫青。
霞光照房,公孙弘凝视着卫青,卫青也目视着他,似是沉默已久。
气氛庄重,而非沉重。
徐乐让送政的阁员直接将政务放下,而他就在庭院就政理事。
政务堂内。
卫青无法回答,或者说,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说勇气,他绝对不缺少,不论是瀚海之地,还是十万大山,无论摧锋陷阵,或是躬冒矢石,哪怕是刀山火海,眉头都能不眨一下趟过去。
信心?
他有吗?
公孙弘望着他,“这些时日,你的忙碌,我看在眼里,国务、史实,等等,你看了不少,就是不知道记下了多少,仲卿,先听我说两个人,你再给我答案怎么样?”
“请老丞相考教。”
“古人的事,我考什么教。”
公孙弘站了起来,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竹简,信手一抖,说着捧起简帛念了起来,“臣居山东,闻齐之内有田单,不闻其王。闻秦之有太后、穰侯、泾阳、华阳、高陵,不闻其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专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
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下乃所谓无王已!”
“仲卿,此出自?”
“书何意?”
“范雎劝说秦昭襄王收回权柄。”
“何以书?”
“范雎在山东时,只知齐国有田单,不知有齐王,只知秦国有太后与“四贵”,不知有秦王。”
“太后是?”
“大秦宣太后。”
“四贵是?”
“穰侯、泾阳君、华阳君、高陵君。”
“太后与四贵如何?”
“太后专行无忌、穰侯出使不报、泾阳与华阳自行决断、高陵进退不请。”
“范雎进谏如何?”
“秦昭襄王惧,于是废太后、逐穰侯、将高陵与泾阳赶出关外。
“大秦宣太后比之当今卫氏皇后如何?”
“我姊姐未其专权。”
“穰侯之功与仲卿之功如何?”
“统一之功与伐异之功,难以比较。”
卫青的谦逊,让公孙弘会心一笑,放下了手里这本竹简,又拿起了书架上另一本竹简,没有急着打开,笑问道:“在仲卿心中,君上与秦昭襄王孰高?”
卫青这才似乎明白了公孙弘先考教他学问的意图。
大秦宣太后芈八子是秦昭襄王之母,大秦穰侯魏冉是秦昭襄王亲娘舅,在秦昭襄王即位前后,芈八子、魏冉贡献颇多。
这与当今卫氏皇后和他,何其相似。
魏冉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推动了秦国的统一进程,使“秦所以东益地,弱诸候,天下皆西乡嵇首者,魏冉之功也“。
而他也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为大汉王朝的稳定和扩张立下了汗马功劳,“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
另外,两人都在权力与忠诚之间找到过平衡,秦昭襄王曾经无比信任自己的娘舅,频频委以重任,而魏冉也对得起国主外甥的信任,战功赫赫。
后来的魏冉,之所以在范雎进谏后被罢相,忧愤而死,不是因为功高盖主,而是太过“贪婪”!
贪权、贪财、贪色,什么都贪。
宣太后在朝廷内专制,魏冉在外事上擅权,泾阳君、高陵君等人则过于奢侈,以致比国君之家富有。
秦昭王免掉魏冉的相国职务,责令泾阳君等人都一律迁出国都,到自己的封地陶邑去,魏冉走出国都关卡时,载物坐人的车驾有一千多辆。
没有专权心思的卫氏皇后,或者说大汉太上皇后,是不会走上大秦宣太后辈八子老路的。
同理,作为太子亲娘舅的他,卫青,能保持住本心,便不会重蹈穰侯魏冉复辙。
退一万步讲,即便姊姐和他有那么权倾朝野的一天,自己的外甥,华夏第一皇太子,刘据,难道比不上秦昭襄王吗?
当初陛下与平阳公主阴谋,通过公孙贺父子迷惑卫氏皇后,意欲赐婚平阳公主和他,诸邑公主和霍去病,密谋潜移默化夺权方式,不料直接激怒了君上。
仅仅一夜,长安城就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太子君临天下,卫氏皇后不再临朝称制,公孙贺父子被打入廷尉狱,不久自尽,连带着整个卫氏外戚,都被“劝离”长安,前往“乐乡”,更是吓得在甘泉离宫的陛下连京畿都不敢再待了,不惜辛苦入野南巡。
在当今太子这,就不存在臣子专权的可能。
自己能把持本心倒还好,不能把持,外甥们有的是办法让自己体面。
刘据、霍去病,甚至再加之霍光,纵使是卫青,此时此刻都觉得压力如山倾倒。
这样的君臣组合,不免太恐怖了些。
姊姐担心的很有道理,但不必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