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和钱财相比,当今大汉,吏治渐显清明、百姓渐显富足,方方面面,取得长足进步。”
公孙弘继续说道。
于一国而言,尤其是大国,政权稳定高于一切,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在帝国之中,元功家族、官宦豪族、巨商大贾、游侠盗贼,等等,凡是可以通过窃取朝廷权力、影响力、身外之物,直接影响到大汉百姓的存在,都属于不安定的存在。
特权、豪富,是朝廷必然且一直要清洗的阶层,只有这样,才能使得大汉政权长久地稳定。
偏偏地,这部分存在是最难清洗的,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引发局部,乃至于整体动荡。
高皇帝时异姓王之乱,孝惠帝时卖官鬻爵,高后时诸吕之乱,孝文帝时济北王、淮南王之反,孝景帝时七国之乱,当今陛下时白鹿币、淮南王、衡山王之反————都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大汉江山社稷几度浮沉。
陛下复辟,也是不逊色以上的风波,在君上的领导下,不但使浪潮消之弥耳,还以此为由,对整个大汉特权、豪富阶层来了场大清洗。
时人常以国祚言事。
在陛下接过孝文帝、孝景帝盛世时,人言大汉国祚少说也有三百年。
然而,灵慧高士们很快就知道预测错了,根本没有那么长!
有着万万金之富,陛下穷奢极欲没有问题,穷兵黩武也没有问题,反正底子够厚,能撑的住。
但是,一边穷奢极欲一边穷兵黩武,这就有问题了,天穹之下,就不存在能撑得住如此靡费、如此无节制的国度。
不少灵慧高士甚至觉得,如果陛下龙寿绵长,再活个三四十年,大汉或许会死在恒强的路上。
如彗星降临的太子,接过国政,可以说是挽救了大汉一下,灵慧高士们的预测,不约而同地保守了些,观瞧今日之大汉,少说可旺三代。
以孝文帝、孝景帝、陛下在位时长估计,国祚延长五十年。
何谓挽天倾?
这便是挽天倾。
“老相国辛苦了。”刘据颔首道。
整个复辟大案,人该怎么杀,豚该怎么宰,宰杀过后,如何把利益最大化,全部由丞相公孙弘居中调度。
事涉中外朝廷,其辛苦程度,不亚于指挥了场数十万人、数百万人的战役,而且完美完成,普天之下,只有老丞相了。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辛苦。
“臣足矣。”
公孙弘摇摇头,笑着答道。
寥寥三个字,却听出那如破风箱的杂声,这是心血皆尽的前兆。
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忠臣至此,何人能及?
公孙弘很不喜欢大殿沉凝的氛围,再次出言道:“国中诸事,还望君上早做准备。”
这世间,唯一还让他遗撼的是,大汉丞相之位,始终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墨子墨、霍光、陈莫,年岁都太小了,哪怕有着纵天彻地的天赋,也远远没有到达大汉丞相的要求。
这不是狭窄的资历观,而是现实意义的经验不足,虽然墨子墨、霍光处理相府内外事务尚可,可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哪怕作为他们的老师,也不敢保证在大汉危急关头,两个弟子有充足的心性、充分的准备,解决所有问题。
至于这时同殿的弟子陈莫,在家学熏陶下,虽说没到拔苗助长的地步,可成长上限,却固定了下来。
第一天进入锦衣卫,便是都指挥使,但到死那一天,依然会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这就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的道理。
陈家家学的害处,就在这里。
玩弄人心、拨弄大势,那种以天地为棋盘,以万物为棋子的感觉,只要尝试过一次,就永远忘不掉。
如果陈莫已经四十多岁、五十多岁,拥有这样的能力,还可能驾驭住心性,按耐住食味知髓的滋味,成为其祖陈平那般存在,接手大汉丞相之位,亦无不可。
可惜,太晚了。
进入所有人视野时,就把萧、张、周三个元功家族家主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准备将整个大汉特权、豪富阶层,数以百万计的人推入万丈悬崖。
这要不是自己的弟子,要不是自信墨子墨、霍光天赋更强、上限更高,公孙弘死前绝对要把陈莫带走。
陈家家学,狗日的太危险了。
所以,锦衣卫就是陈莫的归宿,大汉丞相之位,断不可能,公孙弘是真担心,什么时候陈莫兴起之下,以大汉兵锋给天地换换颜色。
如泥塑坐在那的御史大夫张汤,眼睛不由得一亮,而公孙弘却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丞相府之外,大汉中外朝廷,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国政进步神速,但想真正总领大汉军政大权,欠缺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另一个大司马大将军霍去病————成长空间更大。
而那些公卿大夫、列侯亲贵、宗室大臣,除了那个有着“土崩瓦解”认识和忧患意识的太仆卿徐乐还说得过去,其他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