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劈里啪啦砸落。
“我的长安你怎么能这么想姨娘啊!”凌姨娘声音凄厉得像鬼哭,仰着脸,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的脸,泣不成声,“姨娘是为了谁!这一辈子为谁活?为谁争?为你,都是为了你啊!傅九阙他配吗?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你争?!”
她猛地松开一只手,高高举起,对着虚空赌咒发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凌氏今日在此立誓,若我有半分害我儿世子傅长安,为那下贱庶子傅九阙谋夺世子之位的心思,就叫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几个字,她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喊出来。
傅长安浑身剧烈一震。
他看着凌姨娘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的狼狈样子,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的猜忌,像是被泼了一盆酸水,滋滋地冒着气,一点点退了下去。
僵硬地动了动唇,没发出声。
凌姨娘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眼中那一丝细微的松动,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膝盖往前蹭了两步:“长安!醒醒啊,姨娘再问你一句,礼部是说你不能再考了,可朝廷下了旨意,削了你这世子的爵位了吗?”
傅长安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对啊!”
凌姨娘的声音陡然拔高,“世子之位还在,朝廷没有褫夺!长庆侯府的爵位,将来还是你的!圣上恩典,侯爵世袭罔替,这是谁也改不了的铁规矩!傅九阙就是再有本事,他爬上天去,他也只是个小小的庶子,翻不了天!这点,你得死死给我记在骨头里!”
世袭罔替。
傅长安焦灼的心像是被这沉甸甸的四个字狠狠砸了一下。
是啊!他还是世子,未来的长庆侯!
傅九阙再蹦跶,再得他爹青睐,最终这侯府,这富贵,还是他傅长安的!
想到这一点,被烧得七荤八素的脑子,像是被强灌下了一碗醒神汤。
“可是孟玉蝉那个贱人!”傅长安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个名字。一想到那女人在傅九阙身后巧笑倩兮的得意嘴脸,特别是想到自己刚有起色的身体
那可是用了苏氏库房里搜刮来的好药才养好的!
“还有傅九阙,这对狗男女!要不是他们设计,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身败名裂!我现在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亲手撕了孟玉蝉那张脸!”
傅长安的眼睛又开始泛红,里面全是毁灭欲。
凌姨娘看着儿子终于把所有的炮火都转向了外敌,心里那块摇摇欲坠的大石头,才算轰然落地。
她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张泪痕未干的脸,在抬起的瞬间,已经换上了一副毒辣的表情。
凑近了傅长安,声音压得极低:“安儿啊,急什么?撕她那张脸?脏了你的手!你以为姨娘这些年,是白熬过来的?”
“姨娘知道,孟家给他们家老爷贺寿的帖子,送到你手里了?”
傅长安一怔,随即点头:“正是!娘的意思是”
“哼!”凌姨娘发出一声冷笑,嘴角像是被无形的线狠狠朝上提拉着,牵扯出一个残酷的“笑”,“寿宴好啊,多好的日子!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当着满京城贵人的面”
她故意停住,目光在傅长安脸上转了一圈,终于一字一顿地吐了出来:“把那对狗男女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傅长安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底闪烁着兴奋光芒:“怎么做?娘!快说!”
凌姨娘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冷了,带着一种阴险诡诈。
“具体法子,娘还得再好好琢磨琢磨。不过嘛你年轻,身体也好得快,总该出去动动筋骨了。这做寿的好日子,正是你替我好好报答报答你二弟两口子的时候。”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微微别过脸,抬起手,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唉,说到底傅九阙终究身上也流着你们老傅家的血。真要了他的命姨娘这心里,终究有些不忍啊。”
“不忍?”傅长安怪叫一声,脸上的兴奋扭曲得如同恶鬼,“那杂种也配活着?姨娘!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他只要一想到傅九阙完好无损地活着,甚至将来可能爬到自己头上,一股恨意就让他浑身血液都在咆哮!
对他“仁慈”?这简直是放虎归山!
不行!绝对不行!
凌姨娘背对着儿子,眼角余光将他脸上那不择手段的狰狞看得一清二楚。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只剩下无奈,叹道:“罢了罢了终究是安儿更苦些。姨娘听你的就是。这口气,咱们出定了!你就安心回去吧。”
暮春三月的风,裹着阆华苑里几株老柳树飘散的絮,软绵绵又带点恼人地直往廊下钻。
孟玉蝉倚着朱漆剥落了些许的廊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一枚水色清透的旧玉环,眼睛直勾勾望着苑门的方向。
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两扇木门虚掩着,方才虞逍遥那抹利落的青衫身影,就是从那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