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却总是沉默隐忍,眉宇间总带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像一柄藏于匣中的名剑,光华内敛却锋芒尽失。
而此刻的他,面对侯府的不公与倾轧,敢于正面顶撞,敢于撕破脸皮,敢于为自己和她在乎的人争取,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锋芒毕露。
这份不同,是因为她的重生带来的改变吗?
还是他本就如此,只是前世被压抑得太狠?
孟玉蝉心中思绪翻涌,最终化作一片温柔的坚定。
无论他是前世那个隐忍的傅九阙,还是今生这个锋芒渐露的傅九阙,都是他。
她爱他,愿意接纳他所有的模样。
只要他能挣脱这侯府的枷锁,活得痛快些,再痛快些,她便心满意足了。
暖锅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视线,却让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爱意,更加清晰。
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窗外檐角挂着的铜铃还带着夜晚的湿气,偶尔被微风吹动,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
长庆侯夫人苏氏的寝室内却一片死寂。
那张雕花填漆的拔步床华贵依旧,苏氏却拥着锦被僵坐其上,眼下一片明显的青黑,像染了两团抹不去的墨迹。
她的目光直直地瞪着对面百子图屏风上模糊的小儿嬉戏身影,一夜未眠的酸胀感在太阳穴处突突地跳。
傅长安的事堵在心口,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寂静被急促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破。
暖阁厚重的帘子被飞快地掀开一条缝,心腹黎嬷嬷几乎是挤了进来,一张老脸煞白,皱纹堆叠出的尽是惊惶。
她几步抢到床前,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凑近苏氏耳边:“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外面外面要翻天了!”
苏氏布满血丝的眼珠缓慢地转向她,声音又干又哑:“说。”
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黎嬷嬷的手都在微抖:“就昨儿白鹭书院展学堂的事儿,整个京城都在疯传!都在说,二公子他那篇文章,被那些夫子们和山长公推为第一,是当之无愧的头名!说那文章放殿试里也够格拿状元!好多人亲眼瞧见了,学子们议论纷纷,都服气得很!”
苏氏的眼神猛地一厉,像冰锥刺出。
她没说话,下颚却绷紧了。
黎嬷嬷的声音更低了,“可可坏就坏在后头!不知从哪儿涌出来的闲言碎语,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二公子在咱们侯府里头,遭了大罪了!说他的吃穿用度,连外头平常百姓家都不如!更要命的是”
她顿了一顿,似乎后面的话烫嘴:“说二公子这些年,一直被按着,不让显山露水!就是为了给咱们世子爷当‘影子’!外头那些传得沸沸扬扬,说世子爷那满京城的才名,根子都是剽窃了二公子的,就是二公子替世子写的!”
“轰!”苏氏脑子里像有个惊雷炸开,震得她嗡嗡作响,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涌上喉咙。
黎嬷嬷不敢停,也不敢看苏氏的脸,声音抖得更厉害:“外头都在戳咱侯府的脊梁骨!骂咱们苛待庶子,黑了心肝,欺世盗名,还有还有”
她艰难地开口,“他们指名道姓提了夫人您!他们拿昨天夫人您当众给二公子和二少奶奶难看的事说事!以此推断,二公子夫妇在咱们府里,过得连下人都不如,水深火热啊!满大街都在这么传,堵都堵不住了!”
“贱人!”苏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鸣,整个人都因愤怒和突如其来的恐慌而剧烈颤抖起来。
那张一夜憔悴的脸因怒意而扭曲,变得极其狰狞。
“哗啦!”一声巨响。
苏氏手边矮几上那只御窑烧制的天青釉茶盏被她猛地扫落在地。
黎嬷嬷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抖如筛糠。
“谁?!”苏氏胸口剧烈起伏,“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背后阴损我?阴我们长庆侯府?挖出他的心来!给本夫人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是黑!”
“傅九阙傅九阙”她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抽搐着,如同濒死野兽撕咬猎物前的狰狞,“好!好本事!翅膀硬了!会耍这种阴招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给我查!去查!放出府里所有人手!封堵流言!散布消息说这是有人要离间侯府!快去!”
黎嬷嬷魂飞魄散,哆嗦着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暖阁。
与长庆侯府前院这山雨欲来的风暴中心截然不同,位于府邸西南角落的阆华苑,此刻却沉浸在一股奇异的平静里。
晨光透过精致的冰裂纹窗格落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片不规则的浅淡亮斑。
孟玉蝉只松松挽了个髻,穿一身半旧的雪青色家常小袄,纤瘦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她坐在临窗的黄花梨木书案后,面前摊着几张泛黄的的纸。
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娟秀又带着刚劲笔锋的字迹,神色恍惚,透着浓重的哀伤。
那是她早逝的生母留下的东西,也是她在这世间仅存的微薄念想。
一张极其重要的嫁妆单子,却早已失落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