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
初秋的天,一丝暑气都没舍得留。
宫墙内那几株垂死挣扎的石榴树,也撑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新昌公主的凤藻宫里,茶气氤氲,暖炉烧得正旺,外头的萧瑟一丝儿也透不进来。
郁澜裹着一件素面淡紫的软缎斗篷,捧着个暖手炉,隔着矮桌与新昌公主相对而坐,听着外头零星几片叶子刮过金砖地的“沙沙”声。
“三哥近来愈发沉得住气了,”新昌公主用小银钎子拨弄着汝窑茶盏里的浮叶,声音又轻又软,却像小钩子,“前朝那些老头子吵闹得凶,西边的,北边的,没一处消停,他倒好,稳坐钓鱼台似的,在御书房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父皇见了,连说几句稳重……”
她瞟了郁澜一眼,带着点儿探寻味道,“四姐姐,你说三哥这不动如山的样子,是装的,还是真练出来了?”
郁澜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六安茶,那清浅的茶汤带着恰到好处的微苦。
她腕子上套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碰在桌沿,发出极轻的一声“叮”。
再抬起头时,脸上那份世家贵女特有的笑意纹丝未动,像一张描画精致又疏离的面具。
“三殿下是潜龙之姿,沉得住气是应有之义,不过……”
她话锋一转,恰到好处地留了个空,“前儿听我外祖母那边的永州来信提起——三殿下早年陪着圣上南巡至永州,倒是与那边颇为投契,尤其是我那位叫青橙的表姐,还曾得殿下指点过棋艺。也不知道是外祖母老糊涂了记岔了,还是确有此事?殿下如今日理万机,只怕,连同永州的山水都忘了吧?”
她把话抛得轻飘飘,那眼神却像淬了薄冰的柳叶刀,贴着人皮肉刮过去。
三皇子墨源一直端坐在稍远处的圈椅里,手里捧着一卷兵部新呈的舆图册子,专注地翻看,指节压着书脊的力道沉稳依旧,姿态一丝未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郁澜那句“青橙表姐”落在寂静的宫室里,像颗石子投入一滩看似深沉的墨池。
他没有动作,翻动书页的手指甚至没有任何迟滞。
目光依旧落在舆图上永州府的位置,仿佛那不过是万千地域里一个寻常的小点。
他微微侧过脸,目光掠过郁澜带着淡雅笑意的面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样看着,看得郁澜指尖捧着的暖炉都快要沁出寒意。
“永州……”墨源终于开口,不带丝毫烟火气,更别说温度。
“确有其地,山水清嘉。令外祖母记忆甚好。至于……”他唇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棋艺?指点?陈年旧事,琐碎零星,不值记挂。”
他的视线已全然收回,重新落回手中舆图那密密麻麻的山川脉络上,仿佛刚刚讨论的不是一位曾得他青眼的世族千金,而是地图上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郁澜脸上的笑容没变,甚至更温软了几分,心底那最后一点试探的火星,却“噗”地一声,彻底被这四皇子的寒冰给浇灭了。
不值记挂——这便是皇家贵胄对旧日一丝微薄情分的最好注释。
青橙表姐那点不合时宜的情意,这东宫里的潜龙之心,终究是抵不过永州那片远离中枢的富庶地界在朝局角力中的微妙位置。
三皇子墨源,早已不是永州那个或许还会指点棋艺的少年郎了。他的目光望着的,是更广阔也更冰冷的棋盘,无关风月,只有权势的此消彼长。
试图以旧情做筏,不过是平白添了自己一道软肋,徒惹人笑。
也好。
郁澜心中那点残存的唏嘘彻底凝成了冰霜。
世路至此,温情只多余,谋算方得路。
她要撬开的,是压在兄长郁晖那场死局之上的层层巨石,需要的是结盟的利刃,不是牵绊的藤蔓。
至于这位冷面三皇子——日后,便只谈利,不必再提半分旧情!她真正的敌人,不是朝堂角力中的任何一位皇子,而是那个藏在重重迷雾之后,害死兄长的恶鬼——裴戬!
墨源可以是她借来劈开迷雾的一柄利剑,至于剑主心中是否还存着永州的半点影子,关她何事?
……
晋国公府的马车骨碌碌滚过平整的御街,车内,郁澜闭目养神。
车窗外繁华渐落,国公府那朱漆大门和威仪的石狮子出现在街角。
刚迈进自己那处精致花厅的门槛,还没来得及脱下出门累人的斗篷,门外廊下倒先传来一阵细碎压抑的争执声。
“……你既无事,成天往这边跑做什么?偌大一个国公府,难道就二房有你看得上的景致?”是堂姐郁汐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强压着火山口的盖子。“母亲!您别总替他说话!您看看他那样子……”
紧接着是大夫人的声音,温软中带着刻意的平静:“汐儿啊,消消气,何必呢?骁儿也是惦记着你,总归是一家人,走动勤些也是应当……”
郁澜脚步顿住。
一家人的温情面纱,撕扯起来原是如此不堪入目。
帘子一掀,她走了进去。花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