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入室,进入那些姑娘的香闺?”
“是。”乔嵩点头,语气肯定,“虽未必是头牌红姑那等守卫森严的绣楼,但那些寻常乐妓、或是暗门子起居的住处,他确实能进去。据‘百花楼’一个粗使婆子酒后闲话,天机先生给她们楼里好几个姑娘瞧过病,有时就在姑娘外间待客的小厅里写方子,若是病得重了,昏沉不起,也能进到里屋床榻前号脉问诊。姑娘们对他,似乎并无寻常对男子的戒备与疏远,反倒有种奇怪的信任。”
一个算命先生,竟兼通文墨与医术,行事低调近乎隐形,乐善好施不求名利,轻易便能取得乐坊女子这等特殊群体的信任魏长乐心中那模糊的轮廓,又清晰了少许。
“他落脚何处?总该有个栖身之所。”魏长乐问。
乔嵩摇了摇头,“怪就怪在这里。甜水集一带,贩夫走卒、乐坊杂役,很多人都认得他这张脸,至少混个脸熟。可一旦问起他晚上宿在何处,竟无人知晓。”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有说瞧见他往集后废弃多年的土地庙方向去,属下亲自去看了,那破庙早成了几个老乞丐的窝巢,秽物遍地,并无他存身的痕迹。他每日末时前后,如同从地底钻出般出现在甜水集,子时末,便收摊离去,方向不定,今日往东,明日朝西,并无固定归途,摊位也是随心所欲。”
“平日行迹呢?”魏长乐追问,“与何人来往密切?有无特别嗜好?常去哪些固定的地方消遣?”
“行事极其规律,也极其寡淡。”乔嵩语速稍稍加快,“每日无非是摆摊、枯坐、等人问卦、代写书信、偶尔瞧病。若说嗜好,唯一算得上的,便是偶尔早收摊之后,天色尚未全黑,他会踱到集尾一个姓王的老头摆的旧书摊前,翻看那些不知从哪个故纸堆里扒拉出来的破烂医书、卦书、乃至残缺话本,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神情专注,但极少掏钱购买。”
一个谨慎到近乎完美的隐藏者。
没有固定住所,没有亲密社交,没有不良嗜好,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与个人偏好。
就像一滴刻意淡化了自己颜色的水,混入神都这片浩瀚汹涌的人海,你能隐隐感觉到它的存在与不同,却永远无法精准地捕捉、描摹出它的形状。
“不过这家伙已经失踪了!”
魏长乐只是微微皱眉,并不觉得惊讶。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虽然中间存在环节的缺失,但魏长乐断定天机先生与摘心案绝对脱不了干系。
自己在潇湘馆让人辨识死者,京兆府也在那边大动干戈,这当然逃不过天机先生的耳朵。
既然发现事态不对,老家伙躲藏起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魏长乐目光转向乔嵩。
乔嵩忙道:“前日,他还如常出摊。有人瞧见他午间替‘莺歌苑’一个叫小檀的姑娘写了封寄往老家的长信,未时还给了集上卖炊饼的刘三几颗丸药,治他的陈年咳嗽。但昨日一早,他那张破木桌就没了踪影。起初街坊邻里也没在意,只当他染了小恙,或是另有私事。可直到今日日落,依旧不见其人影,这才有人嘀咕起来。属下多方打听,这两日,确实无人再见过他,也无人知晓他去了何方,就如同”
他略微停顿,吐出四个字:“凭空蒸发。”
“他最后现身时,有无异常之处?”
乔嵩闻言,陷入短暂的回忆与思索,片刻后才缓缓道:“问了几个那日与他照过面的人,都说与平日并无二致。只是卖炊饼的刘三后来跟属下提了一嘴,说前日天机先生给他看完咳嗽,他心中感激,硬是多塞了两文钱谢仪。天机先生推辞不要,眼神却有些飘忽,不似往常那般沉静,望向了集口车马往来尘土飞扬的方向,嘴里似是喃喃自语了一句”
“说了什么?”
“刘三听得不甚真切,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乔嵩压低嗓音,模仿着那可能的口吻,“‘风起了该收摊了。’刘三当时懵懂,只以为先生是说天色将晚,起了凉风,该收摊回家,并未深想。”
风起了,该收摊了。
魏长乐心头蓦地一凛。
这当然不是感叹天气,而是敏锐地预感到了危险迫近。
亭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晚风穿过亭柱与荷叶的缝隙,发出细微的呜咽之声。
远处街巷隐隐传来沉闷的更梆声,咚——咚——,声声悠长,已是子夜时分。
魏长乐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静,“你方才说,他偶尔会去一个旧书摊?”
“是,集尾王老头的旧书摊。”乔嵩确认道。
“这王老头,又是何来历?”
“一个真正靠卖字鬻画为生的老穷酸。”乔嵩言语间带着几分市井的直白与了然,“据说是三四年前孤身跑来神都的。按周围一些老住户的说法,这老家伙肚子里或许有些墨水,自诩满腹经纶,可惜无人举荐,又乏金银打点,蹉跎半生,只能靠替人写写对联、抄抄经文、卖些自认风雅实则不值钱的字画勉强糊口。他流落到神都,大概是存了最后一搏的心思,指望这天子脚下,能有哪位慧眼识珠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