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便向卢清哲辞行,率队先行渡江。
大江横亘,烟波浩渺,渡船破开浑浊的江水,缓缓驶向对岸。
陈行宁独立船头,扶着冰冷的木质栏杆,任凭江风吹拂起他的衣袂。他极目远眺,那片被薄雾笼罩的土地,便是阿暖无数次向他描绘过的江南了。
“阿暖说,江南很美,诗情画意……”他低声自语,眼前仿佛浮现出阿暖笑语嫣然的模样,说着小桥流水、烟雨楼台、十里荷花。
但此刻映入他眼帘的,除了春日应有的葱茏水色,似乎还隐隐笼罩着一股沉寂之感。
对岸的轮廓在雾气中逐渐清晰,岸边的垂柳依旧袅娜,偶有水鸟掠过江面,留下一串涟漪,诗情画意犹在,只是留恋景致的人少了。
陈行宁的手,探了探晨间江上的薄雾,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此行的使命,江南的“美”,正等待着他们去驱散阴霾,重新擦亮。
船,靠岸了。
陈行宁扶着渡船栏杆,心潮起伏地踏上江南土地时,他全然不知,就在昨日,他魂牵梦绕的阿暖,正带着林家的亲眷,悄然登上了北去的客船。
两支队伍,一支代表着朝廷新锐南下赴任,一支承载着丧亲之痛北归故里,虽同处一县,却如同两条短暂交汇又迅速分离的溪流,在喧闹的官驿码头擦肩而过,未曾照面。
陈行宁南渡,心念江南的阿暖;林暖北行,亦不知心心念念的陈先生已近在咫尺,这阴差阳错的错过……
三日后,风尘仆仆的陈行宁一行抵达广丰县城北门。
远远便见城门处旌旗微展,数位身着官袍之人已在等候。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儒雅,蓄着精心打理的美髯,正是即将离任的越州县县令祝长青,他身侧是同样即将高升的卢光,以及张县丞、吴县尉等一干僚属。
陈行宁连忙下马,快步上前,躬身行礼:“下官陈行宁,见过祝大人、卢大人及诸位同僚。”
祝长青朗声一笑,上前虚扶,眼中满是长辈看子侄般的欣赏:“快快免礼!早听小暖那丫头念叨了多少回,言其未婚夫婿陈知远如何光风霁月,才学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仪表堂堂,气度沉稳!”他语气热络,毫不掩饰对陈行宁的好感。
卢光也含笑点头,目光温和中带着期许。
陈行宁恭敬道:“大人谬赞,行宁愧不敢当。”
“欸!”祝长青一摆手,佯作不悦“贤侄此言差矣!你与小暖既有婚约,我托大,你当唤我一声‘祝世叔’才是正理!”他指了指卢光,“至于卢大人,更是小暖的义父,自然也是你的义父,自家人面前,何必拘泥官场俗礼?”
卢光也笑着接口:“正是此理。知远,往后私下里,便唤我义父即可。”
感受到两位的善意,陈行宁也不拘谨再次郑重行礼:“是!小侄见过祝世叔,见过义父!”
“这才对嘛!”祝长青与卢光相视一笑,一左一右,亲热地携着陈行宁的手臂,如同迎接自家归来的子侄般,将他引入越州城。
一路行来,祝长青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越州的风土人情、街市布局、衙署所在,卢光则不时补充几句。
这番景象落在街道两旁好奇观望的百姓眼中,自然明白:这便是新任县令,长的满周正的呢。
步入肃穆的县衙大堂,公事公办的气氛便取代了城门口的寒暄。
陈行宁面容一肃,先请出吏部文书,朗声宣读了对祝长青等人的新任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越州县县令祝长青,勤勉王事,于江南疫患中恪尽职守,安定地方有功,着升两级,擢为临安府同知!……原越州县县丞卢光,才干卓着,抚民有方,着升两级,提任南嘉县县令!……原越州县县尉卢辉,忠勇可嘉,维持地方得力,着提任临安府尉!……原县丞张世怀,升一级,提任瑾州县令!原县尉吴有林,提任南嘉县县尉!……”
随着陈行宁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公堂之上,被点名的官员们脸上难掩激动与欣喜,纷纷整理衣冠,朝着京城方向叩首谢恩:“臣等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光与吴有林虽同是赴任县令和县尉,但南嘉县乃富庶上县,其地位、赋税、人口远非如今的越州县可比。
越州在祝长青等人接手前不过是下县,经他们苦心经营,本已摸到中县门槛,奈何一场惨烈瘟疫,人口锐减,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如今又跌回下县之列,当然其他地方也都不得好,到底家底在那。
冗长却必要的交接程序持续了整整半日。
陈行宁心无旁骛,将越州县的户籍、田亩、赋税、刑狱、仓廪等卷宗一一核对,与祝长青详细交割。
他心中虽如沸水般思念着林暖,恨不能立刻飞到她身边,但职责所在,他强压着心绪,将公务处理得一丝不苟。
终于,最后一份文书签押完毕。
陈行宁心中长舒一口气,正欲向卢光和祝长青告退,准备立刻带着秦云飞去林宅寻访阿暖。
就在这时,卢光猛地一拍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呦!知远!你瞧我这记性!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