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解,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用沉默承受着一切指责,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但这种沉默,恰恰成了一种无形的屏障,让那些想要借此表现的人无从下口,最终只能悻悻转向其他目标。
变化最大的是秦大山。自从那次失言被严厉呵斥后,他仿佛变成了一块会呼吸的石头。在学习班上,他永远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头颅低垂,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遮住额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无论会场上的批判如何激烈,揭发如何骇人听闻,他都毫无反应,连呼吸的频率都几乎没有变化。只有当负责人的目光偶尔扫过他时,他那放在膝盖上的、布满老茧的手,会微不可察地蜷缩一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泄露着内心并非真正的死寂,而是一种压缩到极致的、坚硬的隐忍。
他们几个人,并未有过任何交流,甚至刻意避免眼神接触。但在周子强之流上蹿下跳、疯狂表演的映衬下,他们这种不约而同的、一致的沉默,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一种无声的抵抗。
在这种人人自危、鼓励互相撕咬的环境下,选择不主动伤害他人,不为了自身利益而随波逐流,本身就是一种极其艰难而可贵的坚守。这沉默,并非懦弱,而是在逆流中,对自己内心道德底线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守护。它意味着拒绝被人性的阴暗面所同化,拒绝成为那异化浪潮中的一部分。
廖奎偶尔会想起虚拟训练空间中模拟过的种种极端环境,但眼前的现实,远比任何模拟都更加复杂和考验人心。他知道,他和谢薇,以及那些同样选择沉默的人,正行走在一根极其危险的钢丝上。一边是外部要求“积极斗争”的巨大压力,另一边是内心不容玷污的良知底线。
保持沉默,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定力。因为这沉默,在那些“典型”和其追随者眼中,本身就是一种“落后”和“顽固”的表现,可能会招致更严厉的审视和打击。
然而,他们别无选择。在这片被政治寒流冻结的土地上,沉默,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持有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种。这火种照亮不了别人,甚至无法温暖自己,但至少,它能证明,即使在最严酷的冬天,也依然有生命,拒绝放弃属于自己的那份人性的微光。他们守护着这微光,在漫长的学习班日常中,艰难地、沉默地,等待着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