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阿宁很可怜。你若是也对她心存善念,便应了与她成亲吧。”
“就当是救她一命。”
救她?
郁净之问:“此言何解?”
“之前有人给阿宁算过命,说她十九岁生辰那天要能和夫君安度,到那山上还愿,才可保她性命无庾。”
“荒谬。”他说,“所以她才一直找人成亲?”
李首花点头:“是。”
“原先我们都不信,可是她越靠近十九岁,身体越差,只有和夫君结亲那几天才能保持正常。”
“上一个才死几天,她又发病了。”
郁净之低头,看着赵绥宁睡得安稳的面庞,深深凝视。
她找他也是利用他。
郁净之讨厌被利用。
“还有一个问题。”他轻声说。
“章鹭,是谁?”
李首花尴尬地说:“里正的儿子。”
“她前几天刚死的夫君。”
“哦。”郁净之说。
安静躺着的赵绥宁突然动了起来。
她发着抖,手指紧紧地抓着郁净之的衣裳,用力到指甲泛白。怎么弄都不肯松手,好像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似的。
她哑着嗓子,无助地、止不住地哭泣,随后小心翼翼地喊着:“阿爹,阿娘……”
眼泪啪嗒啪嗒掉着,晕湿了郁净之的袍子。
郁净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说:“这里没有阿爹阿娘。”
李首花抿着嘴巴不敢说话。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章鹭……”她又喊,“别死。”
郁净之了然,面上不动声色。
“那个,郁郎君啊……”李首花说,“时辰不早,我那里还有些姻缘没弄完,劳烦你照顾下我们阿宁,等我忙完再来接她。”
“行吗?”
郁净之平稳拍着赵绥宁的手臂,有规律地轻拍,哄睡的节奏。
他说:“我没名没分的,不合适。”
“让章鹭照顾她吧。”
“他是她夫君。”
李首花咽口水。
章鹭都死了。
魂儿都找不见了。
咋照顾。
但看郁净之不像愿意放开的样子,李首花决定开溜,这样郁净之肯定会照顾阿宁,不然见死不救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李首花吹着曲子悄悄挪出了院子。
郁净之知道。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赵绥宁进了屋内。
和赵绥宁有纠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当时就该任由那些人埋了她。
反正她是大善人,心甘情愿下去陪她的相好。
也省得自己被她气这么多回。
郁净之咳嗽起来。
他下意识用手挡着。
动作间他左手衣袖下滑。宽宽的袖口裸露出来的,是清瘦的小臂,青筋凸起,健康不好的样子。
最显眼的是,他手臂上,许多陈年的疤。
深褐色的疤痕,歪歪曲曲的、像虫。覆在上面的,是粉嫩的新肉。
他瞥见伤痕,轻笑一声,拨着衣袖掩住。
黑黝黝的瞳孔攫住赵绥宁的脸。
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上去。
“赵绥宁。”他轻轻拂过赵绥宁的脸,从下颌一直上滑到眉眼。
她长开了很多。眼睛大了些,睫毛长了些,眉毛浓了些;可脸上的肉少了些,下巴尖了些,唇白了些。
郁净之看着她。
和小时候一点不一样了。
性子也不一样了。
可为什么。
她还是能轻而易举搅乱他的心?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明知故问。
这些年,她又经历了什么?受过哪些伤、见过哪些人?
他自以为了解赵绥宁。可他不知道她受很重的伤到濒死,不知道她身上的预言,不知道咳血。也不知道她的那些夫君姓甚名谁。
郁净之忽然意识到,被赵绥宁抛下的这十几年,他憋气,赌气,却把他和赵绥宁推得更远了。
像两个陌生人。
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他们不应该这样。
哪怕仇敌,都比他们的关系更近一些。
这时,赵绥宁睁开了眼。
郁净之的手僵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收回来还是继续放着。
“夫君。”
赵绥宁喊着他。
脆生生的两个字。
他不喜欢。
“我不是。”郁净之看着她,“你夫君死了。”
“你就是。”赵绥宁笑着握住他的手,“你摸我脸。”
郁净之狡辩道:“我没有。”
“你脸上有虫子,我帮你赶掉的。”
“哦。”赵绥宁看他局促的样子,心中起了恶念,“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随便。”郁净之微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
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她故意的。他心想。她又戏弄他。
“随便,是要,还是不要。”赵绥宁继续抓着他的手,像玩小面人一样捏着他的手在她面上、发间浮动。
郁净之咬唇。
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