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了,就在几间侧殿里转转挺好。
时值暖春,小娘子小郎君没有不爱俏的,都换上了鲜亮的春衫。
她一身茶色襦裙,落在旁人眼里,眉目澄清,天然雕砌。
姜灿感觉到有视线追随自己,扭头巡睃,对上一个约莫四十余的尼姑,姜灿眼神算不得太好,茫茫人群里,只觉得对方神清骨秀,气质超群。
见她看来,对方朝身边的小尼姑示意了几句。
那小尼姑迎上前来,合十道佛,问:“女郎可是江陵公府人?”
姜灿惊讶:“小师傅怎地看出来的?”
这个年纪的女郎家,穿得这么低调沉稳的不多见,应就是刻意避开了。
小尼姑只微笑道:“我们师父有件东西,想请女郎转交贵府世子。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倒是方便……”姜灿说着一愣,忽地清醒了,朝那位师父看去,果然于那沉静淡然的面目之上瞧出几分熟悉的影子。
她沉默了下,开口:“请问,是……德慈师父吗?”
姜灿是一个柔软到常令人咬牙叹息的女孩子,所以不会明白,为什么恨意能这么强烈、长久。
强烈到迁怒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子。
长久到亲子持续十数年探望,不肯相见,就连对方拖人转赠的生辰礼,也要拒绝。
如果陆玹身上处处是江陵公的影子便也罢了,偏他洁身自好,容貌全无一丝相似,又十分争气。
姜灿将木匣推到对方面前,还未开口,头皮就已经麻了。抬头觑眼陆玹,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位师父说……”她小心地道,“方外之士,生辰这种凡尘俗事,如浮云流水,早已不着于心。礼赠之物,只会缠缚人心,于修行无益……”
【阿弥陀佛,陆施主若有心,不如将此些身外之物布施给贫苦,积德行善。】
陆玹好像能想象出生母说这话时,面上淡然恬静的神情,但仔细深想,又有些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他缓缓地垂下眼睫。
“知道了。”
姜灿松了口气。
却又听他问:“打开看过吗?”
谁?她吗?
姜灿当然道:“没有!”
“看看。”吩咐的语气。
姜灿这时不敢惹他,照听办事。
打开匣子,里面用柔软的锦缎包裹着,展开以后,是一串佛珠。
透明的,白水晶。一百零八子。
因为太透了,姜灿的目光被吸引了很久,然后才明白他那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什么。
身外之物……但凡对方收到这份礼物后打开看过一眼,便知并非金银俗器。
她心里一跳,说不出为何感到难受。
水晶本就稀有,更别提透度这么高的水晶,白水晶所打磨的佛珠又是所有材质中最为殊胜的。
这份生辰礼,贵不在价值。
真的是很费时,很用心。
姜灿挠了挠手,挤不出安慰的说辞,只能道:“我可以替世子再跑一趟……”
“姜灿,闭嘴。”他轻声道。
陆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可姜灿却能感觉得到,他浑身的气息都不对了。
那昳丽的眉眼中萦着霜意,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姜灿身体稍稍后靠,离他远了一些。
远离危险,是人性的本能,但她又忍不住关心了一句:“……你,你是不是不太好?”
陆玹撩起眼皮。
她那双不会说谎的眼睛里面,盛映着担心、紧张,还有害怕。
“你知她是谁?”沉默片刻,他这么问了一句。
姜灿咬唇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消息倒是灵通。”
他讥讽了一句,“是你姑母告诉你的?”
“不是的,”姜灿好脾气地解释,“年前在静心庵,我自己瞧见世子了,后面去问的婢女。”
“没有看世子笑话的意思,只是想着,世子那时应也不想见到我,才没过去。”
陆玹想起当时,自己确实是看见了她新供奉的牌位。
他默了默,看着那双被误解后依旧澄澈的眸子,心里破天荒蔓起了轻轻的歉疚。
但他没有将歉意说出口,只是对着那串白水晶佛珠支支下巴。
“送你了。”他淡淡道,“拿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