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人人可疑。”陆玹坦然看着他们,“临场封锁,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陆缙无话可说。
都不说话了,陆玹再问仵作:“是什么毒?”
仵作:“须得给小人一些时辰。”
“好,”他道,“那就再验。”
等待的时辰里,姜清始终抓着林嬷嬷的手不放。在不甚相熟的陆缙与陆综眼里,是伤心过度的娇弱,但在长时间与她相处过的姜灿眼里,便有一种强装镇定的惶遽感。
姜灿屁股下像藏了针,坐不住。
日头完全升起来时,仵作再度出现。
“是丹药之毒。”他揖道。
陆玹抬眸,重复了一句:“丹毒?”
“此毒初发时并不至死,反使康健之人飘然欲仙,抱恙之人身轻体快。”仵作下了定论,“公爷生前长日服食含毒丹药,早已淤积心肺,才会如此。”
陆缙听完,脸色越发不好。
因他曾在江陵公好转之时听其推荐,也服食了几枚“仙药”,幸而那抱朴真人自视清高,仙药难求,以至他服用的数量不算多。
大惊大松之下,姜清都有些恍惚了。
……所以陆玹真的没有针对自己,是自己心虚,太紧张了?
没查出来倒好,从此……不必担心再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她如梦初醒般站了起来:“是了!你阿父常遣人去紫霄观问药,说那里的仙药比御医开的方子见效还好……”
陆玹给了不枉一个眼神。
不枉立刻带人出坊,很快便返了回来,却道:“观中已人去殿空。”
陆琪愤怒:“必是这群道士自知害人,提前跑了!阿兄,咱们快使人往城外去追,阿父前两日还遣人求药,他们定然还没跑远!”
这看起来,是与姜家无关了?
姜灿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了些,背也能挺直了。
但江陵公的死是真的有问题,否则那道士如何会提前知晓跑路。
她想,验尸这件事,谁都不能指责陆玹。
陆玹却没有应陆琪的意思,立刻带人去追。
他看向陆缙。
陆缙会意:“我见过那抱朴真人,便让四郎去查。”
陆玹颔首:“刑部有名罗吏,擅画疑犯,一会将其召来,世父先与他口述,再拿画像去查。”
“好。”
“我将上书丁忧。”陆玹站起来,“此后的事,得倚靠族里的各位了。”
“入殓吧。”他道。
他语气清淡,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案件,一个不相干的人。
陆缙与陆综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冒出个念头,正是昨日姜清所想——未免过于冷漠了。
姜灿也这么想。
可她还补充了句:就像那天在静心庵撞见时一样。
那么冷冷的,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他心绪不佳。
不动眉眼间,沉凝着寂寥、悲凉。
跟以往的淡漠是不同的。
姜灿望向屏风的神色怔怔,不自觉间,就带上了悲悯。
因他早已“失去”了生母,刚刚,又失去了生父……
无言侍立在侧,将那双杏眼中漫过的水光看得一清二楚。
公侯丧仪皆有规制,几场仪式下来,时辰将近亥时,陆玹也总算得空回到了书房。
陆氏子弟凡年满十二,不仅会在前院开辟自己的书房,后院也有单独院落作为日后成婚的寝居。
今日忙到了这会,陆玹自然懒得再折腾回后宅。
坐在书案前,闭目缓了缓眼睛的酸痛,再睁开,便是吩咐圆觉研墨。
丁忧的公文写完,还有报丧的文书。
讣告不必多重文采,言明丧主、报丧之人,以及丧仪时段即可。只公府偌大一门,亲友众多,笔下不停,待全部写完,又过去一个多时辰。
他捏捏眉心,起身踱步至窗前,推开支摘窗,让春夜的风灌了进来。
风里氤着花香,还有爽朗的露水。
他负手而立,看着无边夜色。
无言默默进来,续上茶。
陆玹没有回头,另吩咐她:“安排好赵氏的后事,再派人通知赵家亲眷,她膝下的子女……”
他顿了顿,略一沉吟:“先叫嬷嬷照顾着吧。”
“是。”
无言等了片刻,见他没有旁的吩咐了,便准备告退,却忽然又听见他唤:“无言。”
“明日遣人知会一声。”
刚刚安置赵姨娘的时候还平常,现在的声音里,好像有浓浓的疲惫。
他没有明说那个“谁”是谁,无言却做老了事,心知肚明,明日要往静心庵去。
“是。”她也想起来,“世子,今日姜氏的女郎也在偏厅……”
“知道。”陆玹道。
姜灿不知道陆玹目力过人,即使隔着罗屏上的细纱也可以辨清人影。
他认出了她,却没有让人驱逐。
陆玹原没想过再搭理她。
像他这样从出生就养尊处优,不需要在人际中讨好谁、为谁考虑的人,耐心其实十分有限。这女郎不识好歹,他便懒得再搭理。
但今日,他刚刚失去了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