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的绳索,从无尽的黑暗之外,伸了进来,缠绕住了他那即将沉沦的意识,用力地,将他向上拖拽。
“醒过来!”
“必须醒过来!”
一个强大的念头,在他的灵魂深处咆哮。
他还没有好好体验这一世的生活,还没有真正地,叫他们一声“爸、妈”,还没有完成一个军人的使命。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开始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去对抗那股将他向下拖拽的、属于死亡的巨大引力。他挣扎着,咆哮着,试图重新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这个过程,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重若千斤。他拼尽全力,调动着每一丝能够控制的神经,试图将它掀开一道缝隙。
一次,两次,无数次
终于,在一股剧痛的刺激下,他那紧闭了数日的眼睑,猛地,颤动了一下。
一道极其微弱的光线,刺破了无尽的黑暗,照进了他的世界。
“动了!你们看!他的眼皮动了!”
一声压抑着狂喜的惊呼,来自于一位正在为林枫更换输液袋的年轻护士。
守在窗外的林国栋夫妇,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将脸死死地贴在玻璃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儿子的脸。
王主任和几名医生,也闻讯快步赶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期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双被烧燎得几乎看不见眉毛的眼皮,再次艰难地、顽强地颤动着。
然后,如同破茧的蝴蝶,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白色光影。
林枫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干涩、灼痛,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嘴里插着一根粗大的管子,让他无法呼吸,只能依靠机器,被动地,将冰冷的空气,灌入他的肺部。
他想转动眼球,看清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模糊的人影。
然后,他看到了玻璃窗外,那两张因为激动、喜悦、担忧而彻底扭曲的、泪流满面的脸。
是爸爸,妈妈。
他们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呼喊着他的名字,但他什么也听不清,耳边只有监护仪那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
他想抬起手,回应他们。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被灌满了铅的躯壳,根本不听使唤。
意识,在短暂的清醒后,又开始有向下滑落的趋势。
不行!
林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到了一个问题上。
那个孩子。
他冲进火场,拼上性命,就是为了那个孩子。
他必须知道结果。
他用眼神,死死地,看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护士。他张开嘴,试图发出声音,但因为气管插管的存在,只能发出“嗬嗬”的、微弱的气流声。
“病人有交流意愿!”经验丰富的护士立刻察觉到了,“王主任,他好像想说什么!”
王主任快步上前,俯下身,轻声说道:“林枫,能听到我说话吗?你现在很安全,在医院里。你很勇敢,你成功了。”
林枫的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焦急与询问。
他再次张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主任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询问。他立刻对身边的护士说道:“去拿写字板和笔来!”
但林枫,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那双重新凝聚起焦点的眼睛里,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坚决。他看着王主任,用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无声地,做出了表达。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仔细地辨认着他那因为浮肿而显得有些笨拙的口型。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极其沉重的句子。
“孩子怎么样?”
没有声音。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从地狱归来,意识恢复的第一个瞬间,没有问自己的伤情,没有喊一声痛,甚至没有叫一声爸妈。
他问的,是那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被他用生命托举出来的孩子。
窗外,王淑芬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国栋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则背过身去,双肩剧烈地颤抖着,用手背,狠狠地擦拭着汹涌而出的泪水。
这一刻,所有的愧疚、骄傲、心痛,都化作了一股滚烫的暖流,彻底融化了他们心中,对儿子最后一丝的隔阂与怨怼。
这个躺在病床上的、面目全非的年轻人,是他们的儿子。
是他们的英雄。
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监护室内,那位年轻的护士,早己是泪流满面。她强忍着哽咽,俯下身,凑到林枫的耳边,用她这辈子最温柔、最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英雄,你放心。”
“孩子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