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情绪流动在人群中。
文武百官的脸上纷纷露出壮士暮年,气数将近的惋惜。
尽管无人敢说。
但人一旦呕血,多半是活不长了……
门将风霜与江山社稷的忧愁隔绝在外。
裴墨染嗅着云清婳身上芬芳的清香,这美妙的气息似乎能扶去他五脏六腑的煎熬与灼烧之痛。
他略带薄茧的大掌,在她的脑后抚摸,眼中溢出了无奈。
真不愧是蛮蛮!
做事滴水不漏,让所有人都无可挑剔。
她的皇后做得真好!
这份悲恸、焦灼,泪中带惧的小可怜模样,放到谁面前,谁不动容?
可正是因为蛮蛮演得太好,太滴水不漏,所以显得假。
蛮蛮这么薄情的人,怎么如此担心他?
徜若她过来责怪他,骂他两句,反而真切一些。
但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
他甘之如饴。
只要蛮蛮肯为他花心思就好。
“夫君,太医怎么说?”云清婳抓住他的手,双眼里全是他的倒影。
这副模样,就好象真的爱他爱进了骨子里。
“无妨,只是太过劳累罢了,歇息几日就好。”他故作轻松。
这显然在说谎。
云清婳没有追问。
这就是此毒的厉害之处。
毒发之时,只能诊断出积劳成疾。
身后突然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承基走了进来。
他看着相拥的爹娘,连忙别过眼,后退了半步,“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裴墨染跟云清婳身子一僵。
云清婳刚想从裴墨染的怀里起身,可他又把她按回怀里,“羞什么?孩子怎么来的?”
“不知羞。”她乜了他一眼,双颊泛起桃红。
“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我跟你娘在忙?”裴墨染的声音有气无力。
承基瘪瘪嘴,“爹,您还好吗?”
“好得很。”他的语气虽然带着几分不耐,可眼神却是欣慰的。
云清婳的唇动了动,她道:“夫君,回养心殿修养几日吧。”
“恩。”裴墨染颔首。
云清婳伺候完裴墨染喝完药后,承基递给裴墨染了一块枣花酥。
“爹,您吃点甜的。”承基贴心地说。
裴墨染接过枣花酥,脸上露出了难言的纠结之色。
他捏着糕点,左看右看,迟迟不下口。
就象是怕承基下毒。
“你这是什么表情?”云清婳在他骼膊上轻拍一下。
承基也歪着脑袋,不解地问:“爹,你不喜欢吃枣花酥?”
“……”
裴墨染又想到了承基小时候干的破事,他心有馀悸,将枣花酥放下。
他安抚道:“承基,你的心意,爹心领了,但是爹没胃口。”
“是。”承基并不纠结。
反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上了轿撵,云清婳忍不住问:“怎么了?你担心儿子下毒不成?”
“蛮蛮,你不知道,承基这小子坏得很!他以前总是把狗吃过的糕点给我吃。”说着,他一头栽进云清婳的怀里,状似撒娇。
扑哧——
云清婳也想起来了。
她嗤嗤地笑了。
“还笑。”裴墨染在她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牙齿磕磨着她细腻的皮肉。
云清婳吃痛,她单手推了他一把,“疼……”
裴墨染险些从软座上摔下。
多亏她拉住了他。
“……”
刹那间,云清婳愣住了。
黛眉一挤,杏眼怔怔地望着他。
没想到还不到四个月,裴墨染的身子就被蚕食得这般虚空了。
裴墨染看出了她的震惊,他佯装无事,故作淡然道:“你啊,恐怕真是老虎变的,方才在乾清宫险些把我扑倒。”
她翻了个白眼,“我一直劝你少熬夜,戒色戒酒,你不听,落得这个地步,你活该!”
这般刻薄的话,让轿撵外的王显、飞霜都听得冷汗涔涔。
可裴墨染却笑了。
这样的蛮蛮反而真实。
“熬夜、饮酒我认,剩下那个我可不认!”裴墨染将她搂紧怀里,掰着手指算,“蛮蛮,你看,上个月就只有两次,这个月也只有两次,我再戒色,岂不是成和尚了?”
“你知不知羞啊?”扬起小脸,抬手用纤细的食指轻戳他的脸。
云清婳这才得以仔细地看他。
或许是因为每日都能见到,所以她反而没用心看过他。
她好久没有这样仔细地打量裴墨染了。
他瘦了,眼窝深陷,眼睑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唇色灰败中透着浅浅的紫气,让他本就凛冽肃杀的面孔带了些许邪气。
原来,病气早就渡到他的脸上了。
只是她没有好好观察过。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跟我谈羞?”他勾了下她的下巴。
云清婳拍开他的手,“你三句话离不开这个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