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撇了撇嘴,只觉得麻烦,刚刚跑来找他搭话的真凶之一早就趁乱跑掉了,他又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要指认凶手的话,果然还是要从头开始说起吧。
诸伏景光那边的问话结束了,他好像总是对江户川乱步怀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生怕他被人欺负或是去欺负别人了,急匆匆跑过来,站在他这一边。
“乱步,要好好配合警官先生。”
江户川乱步又烦恼了,整体而言,他是希望能在诸伏景光面前表现出值得称赞的可靠模样,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总是被当成小孩子一样看护着吧。
明明是同龄人来着。
“算了,我可只说一遍,你们要好好听着哦。”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果然还是得从青城叶搬进楼上1201室开始吧。
江户川乱步租下这间公寓有段时间了,在东京诸多处安全屋里,这里是他待的时间最长的一间,不为什么,只因为这里鱼龙混杂、好接头,对于江户川乱步这样不太能认路的人来说,等任务和情报送上门,比每次都得特地出门方便多了。
不过,鱼龙混杂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意味着混乱、无序、阴暗滋生。
这里是许多外籍劳工和留学生的聚集地,悄悄隐藏在这里直至签证过期的黑户数量庞大,从事着最辛苦、最底层的工作,忍耐着一切积攒着最微薄的薪水,只为还清来到这里所付出的沉重贷款。
类似的命运串联起一批同病相怜的异乡人,逐渐形成了类似于互助会一般的组织。
而青城叶就是其中的一员。
这是件奇怪的事情,因为青城叶是个彻头彻尾的东京本地人,在黑户居多的互助会里像是羊群里的狼一般格格不入。
青城叶搬来的那天,整栋公寓楼都热闹非凡,许多住户纷纷出门上上下下地帮他搬着行李,整理家居,还有人特地送上乔迁礼,在这栋几乎代表着底层的公寓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也出了门,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热闹。
他对青城叶这个人印象深刻,三十出头的男人西装革履、光彩照人,被一帮外籍人士簇拥在一起,游刃有余地切换着好几种不同的语言跟他们自如交流着,神情温和耐心到不可思议。
唔,是个渴望成功到割舍了良心的人。
江户川乱步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大多活得有滋有味、幸福美满。
而与之相对的。
江户川乱步将目光转向了青城叶身旁最热切的那个青年,穿了一身廉价的汗衫短裤,在工厂车间里闷出一身热汗,匆匆忙忙打完第二份工回家连澡都来不及洗,却无比积极地抢着帮青城叶拎东西。
青城叶笑着将行李箱递给了他,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汗气蒸腾的小臂。
被榨干了血汗泪的人却连自己正身处地狱之中的事实都无知无觉,还感恩戴德地歌颂着将他推入地狱的恶魔。
江户川乱步问,“起码青城叶是做什么的你们应该知道吧?”
“呃,留学机构的负责人?”警察小哥看了眼手机,犹犹豫豫地说。
“嘛,答对了一半吧。”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响指,“是留学机构负责人兼职业劳务中介。”
帮助第三世界国家的廉价劳工通过学生签证留在日本,再给他们介绍工作,从中牟取中介费和学费,这就是青城叶的工作。
他实在是个工作认真的人,为了让事业更上一层楼,甚至不惜忍住厌恶跟这些外籍人士打好关系,加入他们的互助会,住进他们的公寓楼,关心他们的生活和家里人。
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亲切、热心、不惜利益地关心外籍劳工们。
在这样互相介绍的关系网下,青城叶的事业果然很快做大了,那些漂洋过海、遥远而来的异乡人们就如同信赖亲人一样信赖着他。
在语言不通、文化不同的异国他乡,紧紧依靠着这唯一能求助的对象,虽然借着留学的名义踏进日本,但除去小部分家境优渥的留学生,大部分人都心情急迫地想要挣钱还债。
青城叶正是利用这一点,不断筛选着无力学习语言的人,为自己饲养了一群可供压榨的听话猪猡,用工作榨干了他们的精力,用隔阂打造一座监牢,让这群异乡人们虽然身处社会,却与世隔绝。
江户川乱步继续说道,“但是某一天,事情发生了转变。”
黑发绿眸的青年缓缓叙述的声音冷静而平稳,剥离了一切私人的情感,只以旁观者的视角带他们回忆了一切开始发生畸变的那天。
“他们中间的某人发现了异常。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发薪日,因为黑户的身份,他无法提供银行卡,只能让老板将薪水装进信封里发给他,而他的某个东京同事也面临着跟他相同的境况,信用破产或是兼职或是童工,总之,有着同样无法使用银行卡理由的同事选择了领取现金。”
“于是,被所有人默契隐瞒的秘密变得太过显眼了。”
“做着同样工作、有着同样时长的同事,却拿着比他高三倍的工资,高高鼓起的信封和自己单薄的信封相比是那样刺眼,他气愤地跟老板争论,却因为语言不通,被不耐烦的老板赶了出来,只能求助于青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