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夜半时分,有了落雨的迹象。
湿漉漉的山雾渺若烟云,遮蔽月华,将归途掩进黑暗中。乌云压顶,荒草丛生,男人跃马扬鞭,自荒山野岭迅疾穿行。夜风拂面,吹动裴瓒那一身广袖黑袍,玄色衣摆如蝶翩跹,胯.下骑着的那一匹战马墨羽亦扬鬃奔腾,疾如飓风。
待裴瓒抵达营地的时候,挂在马鞍上的那包鹿肉, 仍留有余温。裴瓒翻身下马,看了一眼醉倒在地的兵卒们,他刚想斥责一句军纪松散,又想到今夜的宴是他所设……
好酒贪杯,纵情酒色。
实在人之常情。
裴瓒拧了拧眉心,终是什么都没说。
裴瓒又往前两步,远远看到那一顶供林蓉安睡的军帐。帐中漆黑,没有燃灯…算了算时辰,林蓉许是已经睡下。裴瓒撩帘入帐,借着浅淡月光环顾四周,依稀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红木箱笼堆叠帐角,桌案上的文书也分门别类,归置齐整,帐中一应用具都干净整洁,没有散落一地。
榻上仍是那几床轻薄的锦被……洗过几次,被罩上还残留皂豆的清香。林蓉即便一个人居住,也不敢僭越规矩,乱翻乱动裴瓒的衣物被褥。裴瓒眉峰舒缓,直到他看到那一盆无烟银炭。炭盆里仅剩下一些白色灰烬,并无星…林蓉畏寒,每逢他命人置下炭盆,她总会偷偷挪近,挨到火盆旁边取暖。还没入夏,山麓寒凉。帐中无灯,又没燃炭,林蓉究竟去了哪里?裴瓒的指骨微紧,目光骤冷,他掷下那包鹿肉,转身阔步出帐。郑慧音赴宴归来,捧着一包咸肉酥饼,屁颠颠跑来军帐,想与林蓉分食。她远远看到黑衣黑骑的裴瓒,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后撤半步。裴瓒却寒着脸,一双凤目虎视鹰膦,阴沉地扫向她,“林蓉在何处?”郑慧音心中畏惧裴瓒,她皱眉:“蓉儿不在帐中吗?”裴瓒轻扯嘴角,一丝澎湃的怒意,自心肺轰然涌出,他驭马靠近郑慧音,手中紧攥马鞭,居高临下地逼问她。
“再问你一遍,林蓉在何处?”
裴瓒是长年征战的武将,冷脸问话时,身上自带一种崇山压顶的沉抑感,令人腿骨发软。
郑慧音再如何擅武,也不过是个养在帐中的小姑娘。她畏惧阴晴不定的裴瓒,忙道:“我真的不知道裴瓒已然持鞭上前,凶戾脾她,如看死人:“不怕我将你那层面皮剐下来,你就继续欺瞒。”
郑慧音心中一惊,电光石火间,她高声喊道:“芝麻……蓉儿和芝麻都不见了!”
裴瓒拧眉:“何为芝麻?”
“一匹马!就是、就是墨羽之前和野马乱配,生出的那匹杂毛马!”裴瓒心中明白了七七八八,他的脸色铁青,薄唇紧抿,怒极反笑。“滚!"裴瓒拧腕扬鞭,一记悍烈凶鞭下去,直将郑慧音撩进一侧泥地里。郑慧音一时不察,被那一记来势汹汹的鞭子狠狠抽中小腿,跌进草垛子里。腿上骤然浮起一条肿痕,疼得郑慧音眦牙咧嘴,体面全无。郑慧音顾不上身上污泥,急忙翻身避让,她看着裴瓒策马离去的高大背影,气得咬牙大骂:“裴瓒你这个疯子!一回营就发病!!”天色渐暗,薄雾冥冥。
林蓉已经在山川原野里跋涉许久,唯有月光和星子照路。片刻后,乌云遮住了霜月,繁星时隐时现,四周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马蹄拨动草叶的沙沙碎响。
林蓉不敢停下,她深知裴瓒的阴险,她不敢掉以轻心。林蓉要竭尽全力赶路,尽量逃得更远一点,即便她的眼睛被风吹到干涩,腿侧也被马鞍磨破了一层皮,浑身都酸痛无力。待林蓉穿过一片河畔荒滩,她忽然听到了另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林蓉吓了一跳。
她的肩背僵硬,双目迟滞,凝神分辨那些古怪的异响……兴许只是野兽穿林,兴许只是林木里的回音,兴许只是她累到极致出现了幻听。林蓉心心中千回百转,麻木而惊惧地猜测着,她默默安慰自己,可即便如此,林蓉还是伏低了身子,以防万一,轻夹了下马腹,无助地哀求芝麻快跑。“跑!快跑!不要停下!”
她不敢回头!
直到一支黑羽箭,杀势凛冽地撕裂夜幕,朝着林蓉呼啸而来!锋锐的铁箭猝不及防袭向女孩,贴脸而过,如冷刃一般狠狠擦过她的颊肉,就此削下了几根飞扬的乌发……
在看到那一支煞气腾腾的长箭时,林蓉心中的欢喜与侥幸,悉数破灭。她知道,是追兵来了!
林蓉猛然回头,她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顿时吓得肝胆惧寒。林蓉的脑袋发木,劈颅溅髓似的,疼得她两眼发黑。云翳吞没的月夜,远远奔来一匹威烈强劲的骏马。马背上坐着一名盛气凌人的男子,他的纤长发尾轻晃,一袭黑衣摇曳,犹如嗜血弑杀的地狱阎罗。
男人舍弃缰绳,游刃有余地控马。一手攥牛角强弓,一手搭箭拉弦,箭指林蓉眉心。
竞是裴瓒!
裴瓒一双凤目沉冷,如抑狂风骤雨,几欲将人蚕食殆尽。他微抬下颌,几条青色脉络被怒意逼得鼓噪,触目惊心地横陈于颈上。“林蓉!"裴瓒克制滔天怒火,嗓音冰冷严寒,对林蓉下达最后通牒。“再跑一步,我杀了你!”
林蓉急忙转头,她下意识摸上脸颊,感受方才急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