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不说,唐嘉玉也会做的。那个男人,是最后一个认识真正的李楚玉的人了,唐嘉玉既然要顶替李楚玉的身份,必然要除去他。可惜李楚玉对那个男人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排行六,在蔡州军中做事,但这些信息也未必是真。唐嘉玉拿出李楚玉的帕子,暗暗叹息。能不能遇到此人,只能凭天意了。
唐嘉玉闭门许多天,直到门外的眼线都散去后,她才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悄悄从后门出府。
楚大娘子把她打发至偏僻荒凉的角落,倒方便了唐嘉玉出门。唐嘉玉戴着幕篱,刚从后巷走出来,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楚玉姑娘?”唐嘉玉怔了下,才想起她现在的假名就是楚玉。唐嘉玉回头,发现纪斐牵着马站在不远处,他看到真是唐嘉玉,也喜出望外,将缰绳扔给侍从,快步追上来:“楚玉姑娘,当真是你!你要去哪里?”唐嘉玉并不回答,她隔着帷幕扫过他,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纪公子不在留守府读书习武,在楚府墙外做什么?”纪斐哪好意思说他一直在这里等她。唐嘉玉初来洛阳,肯定有不少东西要添置,而楚家势利,定不会尽心为一个投靠的表小姐准备。纪斐猜唐嘉玉肯定要出府置物,他便蹲在楚家墙外等,他等了多日,终于见到唐嘉玉本人,哪舍得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忙问:“娘子是不是要去买东西?洛阳有东南西北四市,我略识得一二,我为娘子引路?”
唐嘉玉要买初齐年间的颜料和布帛,确实需要内行引路,她没有拒绝,问:“我要补画,需要上年份的画料,公子认得吗?”“娘子居然还会补画?"纪斐越发惊喜,连忙道,“认得,西市就有不少古玩。只是西市遥远,娘子稍等,我这就让人为你赁一辆马车来。”纪斐此人虽然武功不行,但细致体贴,谈吐风趣,非常会讨女人欢心。她初见时觉得纪斐和李昭戟很像,但接触下来就明白,他和李昭戟完全不一样。光讨女人欢心这一点,李昭戟就拍马不及。但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通情识趣,定是在风月中历练过。唐嘉玉看着纪斐给她介绍成衣铺子、胭脂金楼的熟稔劲,就知道这种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做。2或许,这才是一个大家公子该有的样子,像李昭戟那样父亲只娶一妻,原配死后并不续娶,家风甚严不许涉足戏乐酒色的,才是少数。1又想到无关的人了,唐嘉玉打住思绪,乐得享受纪斐无微不至、周到熟练的服务,一路说说笑笑走向古物街。古画店里,到处堆积着旧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霉味。掌柜的是一个古怪老头,也是这一路唯一不买纪斐面子的人,他低着头,爱搭不理道:“货都在地上,想要什么自己看。”纪斐不满店家怠慢,然而唐嘉玉已经提起裙摆,往店里走去,纪斐只能跟上。唐嘉玉到处找凌云图同时代的颜料,若没有,就尽量拿年份接近的、去了人气的料。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各个年份的颜料都拿了些。结账时,古怪老头见到唐嘉玉手里的无名旧画、旧颜料块,意味深长看了唐嘉玉一眼:“小娘子胃口不小。”
唐嘉玉生怕惹了纪斐警醒,她佯装镇定,道:“爱画之人而已。掌柜,劳烦结账。”
纪斐要帮她结账,如果旁的也就罢了,但涉及凌云图,唐嘉玉万万不敢留下痕迹。她拦住纪斐,说:“纪公子,这是我祭奠祖母所用,还请公子全了我的孝心。″
纪斐也不好再抢,等出来后,他半真半假埋怨道:“楚玉姑娘实在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我哪里得罪了娘子?”
“哪有。“唐嘉玉道,“我初来乍到,纪公子愿意为我领路,我已十分感激,怎么敢让公子破费?”
“既然送东西你不要,那我请娘子去停云馆,尝尝洛阳的牡丹花宴?”唐嘉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了。”讨好女子的方法他都试了一遍,但在唐嘉玉这里频频折戟,毫无用处。纪斐有些气馁,但越是得不到,他越升起熊熊征服欲。纪斐问:“是我做了什么惹娘子厌恶吗,娘子为何对我退避三舍?”
纪斐送的都不是唐嘉玉需要的东西,她自然懒得浪费时间。唐嘉玉垂下眸子,轻声道:“这几夜我一闭眼,就能看到祖母和村里人哀嚎着倒在血泊中,那群恶人大笑着翻箱倒柜。大仇未报,我岂敢欢愉?”纪斐怔了下,心生怜惜,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唐嘉玉垂着脸,对纪斐微微福身:“若纪公子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府了。赁马车的钱,我让丫鬟转交公子。”
纪斐惊讶:“你一定要和我算这么清吗?”“我只是一介孤女,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而纪公子却是簪缨之族,门第高贵。还是算得清些好,免得误会。”
纪斐怔住了,这确实是事实,若她冷嘲热讽或者大吵大闹,纪斐定拂袖而去,但她垂着眼眸,脸色素白,无波无澜说出这些话,却让纪斐心里揪得疼。纪斐道:“你何苦自低身份?你身手了得,坚韧聪慧,不知强于多少高门女子,我难道是只看门第的迂腐之徒吗?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了?”“没有。“唐嘉玉唇色浅淡,“是我回去之后,细思那日的行为不妥。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求见留守?那日我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让公子见笑了。公子只当听了个笑话,忘了便是,染霞村的事,不敢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