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来而稍稍平息的骚动,尚未完全沉寂,门口传报太监那特有的、拖长了调子的通传声便再次响彻殿宇,其声调甚至比先前更为高昂清晰:
“临安长公主到!”
这一声,包括那些尚且流连在新城长公主身上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吸引了过去。
与新城长公主入场时众人带着审视、怜悯与好奇的静默观望不同,临安长公主的现身,仿佛自带一股无形的引力。
她身着流光溢彩的蹙金绣凤纹宫装,云髻高耸,步摇轻颤,眉宇间是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仪与一抹恰到好处的疏离。
她踏入殿门,尚未移步,周遭便已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
随即不少心思活络的命妇已按捺不住,脸上堆起最得体的笑容,步履轻盈地迎上前去,口中说着吉祥的贺词,试图在这位最得圣心的长公主面前留下些许印象。
这也难怪众人如此热切。
临安长公主乃贤太后嫡出,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母妹妹,其身份之尊贵,地位之超然,在皇室中仅次于太后与帝后。
更紧要的是,这位长公主至今尚未婚配,虽则驸马按制不得手握实权,但若能攀上这门亲事,其家族所能获得的隐形权势与皇恩眷顾,足以让任何世家大族心动不已。
这是一条通往权力核心的捷径,无人愿意错过。
临安长公主对周遭的奉承与热情早已习以为常,她神色淡然,目光在殿内徐徐扫过,最终与安静坐在一旁的新城长公主视线相遇。
她步履未停,径直走向新城长公主,两人依照宫规见了平礼,低声交谈了数语。
随后让所有人,包括夏挽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临安长公主竟调转方向,无视了那些仍在殷切期盼她垂青的命妇,目标明确地朝着夏挽所在的位置款款走来。
这一刻,尚宁殿内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无数道好奇的、探究的、惊讶的、乃至带着一丝嫉妒的目光,骤然聚焦在夏挽以及她身旁的夏父身上。
夏挽甚至能感觉到,连父亲夏务恁原本沉稳的呼吸,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窒。
“臣,夏务恁,参见长公主殿下。”
夏父迅速收敛心神,率先躬身,行了一个标准而恭敬的臣子之礼。
“妾身夏挽,参见长公主殿下。”
夏挽紧随父亲之后,依礼敛衽,垂首问安,姿态恭谨,不敢有丝毫怠慢。
“夏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临安长公主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皇室特有的雍容。
然而,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在场众人,心中掀起了波澜。
临安长公主亲自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夏挽的手臂,将她扶起,语气亲昵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辩的回护。
“挽娘与本宫之间,何须行此大礼?未免太过生分了。”
夏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致的惊讶与深思。
他虽知女儿因丽人坊等事与临安长公主有所往来,关系似乎很好。
却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会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当着满朝文武及家眷的面,对夏挽表现出这般超乎寻常的亲近与看重!
这绝非寻常的客套,更像是一种姿态鲜明的抬举。
夏挽借着长公主搀扶的力道站直身体,心中却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喜悦,反而像是被投入温水的寒冰,表面平静,内里却骤然紧绷。
她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将她穿透。
“殿下厚爱,妾身感激不尽。”
夏挽微微垂眸,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只是礼不可废,殿下身份尊贵,臣妇不敢失仪。”
她深知,临安长公主此举是在为她“做脸”,意在提升她在众人眼中的分量。
然而,这份“殊荣”来得太过突然与高调,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无异于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恐怕此刻,无数人心中已在揣测,她夏挽与临安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临安长公主仿佛并未察觉夏挽内心的波澜,或者说,她并不在意。
她转而看向一旁的夏父,唇角含着浅淡却不容置疑的笑意。
“夏大人,本宫与挽娘甚是投缘,有些体己话想与她聊聊,想必夏大人不会介意吧?”
夏父立刻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沉稳。
“长公主殿下言重了。殿下能与小女叙话,是小女的福气。臣,岂有异议?殿下请便。”
夏挽在父亲隐含深意的目光注视下,以及全场无声的瞩目中,只能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温顺地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