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踉跄一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切。
可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于氏再也顾不得身后的儿子,几乎是扑跪过去,将那具已然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
那时她受了委屈,邹妈妈总是这样温柔地环住她,为她挡去风雨。
“你别离开我啊……侯爷恨我,厌我,你若再走了,这世上还有谁是真的疼我?我该怎么办啊!”
压抑许久的委屈、孤寂和对夫君的绝望,在此刻尽数爆发,化为对南昌侯和张姨娘彻骨的恨意,是他们,夺走了她最后一点温暖。
这时,脸上缠着厚厚纱布的世子李敬德缓缓从内室走出。
纱布之上,仅露出的那双眼睛,冰冷地扫过地上的邹妈妈,如同看待一件废弃的杂物。
“不过是个下人,死了便死了。母亲,您可是侯府的主母,何必为了个奴才如此失态。”他的声音嘶哑,没有任何温度。
于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儿子。
透过那层纱布,她看到的不再是昔日那个虽有些骄纵却仍存依赖的儿子,而是一双盛满了怨毒和冰霜的眼眸。
“她是邹妈妈啊!”
于氏心痛地强调,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你小时候,是她一口一口喂你吃饭,一夜一夜守着你发烧!你都忘了吗?”
“哼。”
李敬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牵动了伤口,让他眼神更添几分暴戾,“若非她办事不利,李淡那个贱种怎能活到今日?我又何至于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没找她算账,已是念在母亲您的面子上了。”
他字字如刀,狠狠剜在于氏心上。
于氏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邹妈妈去做那铤而走险的事,不正是为了他们母子的前程吗?儿子怎能说出如此忘恩负义的话?
不等她反驳,李敬德的话语如同又一记重锤砸下:“母亲,您看看您自己!您是汴州总督于雄的女儿,出身将门,如今却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逼到这般田地,只知抱着个奴才哭诉!您还有半点外祖父当年的杀伐果断吗?”
于氏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那尖锐的讽刺,竟是从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口中说出。
“德儿!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说错了吗?”
李敬德逼近一步,裹着纱布的脸显得格外狰狞,“若是您早年就能狠下心肠,早早结果了张姨娘和她那个儿子,永绝后患,我们母子何至于有今日之祸?我又怎会……怎会毁了前程!”
毁容的打击早已让李敬德的心性彻底扭曲,愤世嫉俗的怒火烧尽了最后一丝温情,他甚至将对命运不公的怨恨,隐隐投射到了未能“保护好”他的母亲身上。
只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此刻他还需要依靠母亲和外祖家的势力,那冲到嘴边的更恶毒的话语,才被生生咽了回去,化作眼中更深的寒意。
侯夫人瘫坐在地上,冷冷的回不过神来。
世子蹲下身子,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该给外祖父去信了,不然这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么?”
侯夫人抬眼看着儿子,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