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敬之静静地听着玄明的疾言厉色,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个反应。他眼中的那丝微光黯淡下去,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融入漫天风雪之中。
“或许你说的都对。”他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无奈,“但是你小瞧了人间禁地的手段,中域这一切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安所拥有的一切,老夫所拥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算计。
将来他若是想赢这人间禁地,需要中域之外的力量,这么多年了,只有当年那位一个人达到过问道,当年那么多人陪他去了那人间禁地,最后却只有两个人走了回来,那便是你我门中的先辈,可他们对禁地只字不提,没多久便离世了,那一位留下来的东西,必有其深意,不会无缘无故带那么一本残缺的功法出来
良久之后,他望着苍茫天地,目光仿佛穿透风雪,看到了那注定坎坷的未来:“罢了,罢了。他终究是你道门的人,你若是想不通,老夫怎么说都没用,你若是想通了,未来的路,你总能比我多瞧上几年。”
玄明沉思片刻,神色稍缓,但眉头依旧紧锁,哼了一声:“或许你说得对,但我不这么想,我不知道你为何非要去纠结那人间禁地,那玩意你趁早忘了吧!至于成安来了中域之后……哼,老道士我自有分寸,总不会让他轻易被人拆了骨头就是。”
“不是我非要跟那人间禁地作对,而是那人间禁地,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成安!罢了,老夫想说的都说了,将来的事情,你这老道士自己看着办吧,我没时间了,但是你还有!”
“你真想死在中域?”
“放心,过几日,老头就回大干去,看看我那学生,看看他把大干变成什么样了!”孟敬之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期待。
清虚观内,风雪更急,两位老人并肩而立,沉默之中,更多的是担忧与一份沉重。
天启,允州。
初冬的允州已覆薄雪,陈家祖宅的飞檐下悬着冰凌,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陈五踏过青石铺就的庭院,碎雪在靴底发出吱呀轻响。
书房内炭火正旺,家主陈奕披着狐裘临窗而立,指尖摩挲着一枚温润的棋子。听罢陈五禀报,他久久凝视着棋盘上胶着的局势。
“清瑶这孩子比老夫想象中果决,倒是林天恒这个老东西,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舍得下血本,把自家的闺女和秦羽都派过去了。”忽然轻笑一声,棋子啪地落在棋盘,“清瑶说的没错,陈家这个时候不下注,将来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天初正在北境处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去找宴之吧,老夫老了,只要大的方向没错,就让他们年轻人来折腾吧。”
“属下明白!”
陈五冒雪穿过三重院落,远远听见剑刃破空之声。练武场上,一个白衣青年正在雪中舞剑——正是陈家二公子陈宴之。
但见他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俊似水墨勾勒,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剑招时而翩若惊鸿,时而疾如闪电,雪花绕剑锋旋成涡流,竟片雪不沾衣。
“二公子。”陈五躬身递上密信。
陈宴之收剑转身,呼吸未见紊乱。接过信缄时,指尖莹白如玉,却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他扫信极快,眸光如剑锋般锐利:
“清瑶这丫头,胆子倒是够大的”忽然指尖轻弹,信纸精准落入炭盆,“清瑶可还有别的话?”
火苗窜起的刹那,陈五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大小姐的意思,让家里的极境,都动起来”
陈宴之挽了个剑花,霜雪在剑尖凝成冰珠,“这丫头还没见过人家,就这么相信这李成安?”
北风卷着雪沫扑进廊下,他玄色腰带上的银线云纹忽明忽暗:“罢了,终究是先生的传人,父亲和大哥既然都想在这场风波里博上一博”
剑锋忽然指向北方:“那咱们就去会一会苏家吧,看看苏昊这老东西,这么多年在天启还藏着多少手段。”
最后二字出口时,周身剑气激得积雪倒卷。
“二公子要去新州?”
“听说那位世子那边派人来了天启,如今见不到那位世子,去见见那位苍蓝也是无妨的!”陈宴之轻笑,呼出的白气如剑芒吞吐,“既然要想下棋,棋子自然就不能太差了。如今这天下,能人辈出,先生虽然命不久矣,但终究留下了传人,西月又出了个郭小桐,大荒还有一位太子,南诏虽然皇子争储,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将来若能与这些人过过招,这人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暮色渐浓,练武场四周灯笼次第亮起。光影摇曳间,陈五恍惚看见当年那个病弱少年的影子——谁能想到被断言活不过弱冠的二公子,如今已经成为整个陈家最锋利的剑。
雪越下越大,陈宴之的身影渐渐融入雪幕。唯有带笑的话语随风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