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不‘呢’的!你只管拿来就是!再跟我之乎者也的,我先给你一拳!”这话吓得酒保赶紧说:“小子不敢!小子改!”随即就去拿了一壶酒、两碟下酒菜,一碟青梅、一碟齑菜,还有三个酒杯,又给每人面前都恭恭敬敬地斟了一杯,然后便退下去了。
林之洋向来嗜酒如命,一见酒,心里都乐开花了,望着两人说了声“请了”,就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酒刚下肚,他就皱紧眉头,口水直流,捂着下巴喊:“酒保,错了!你把醋拿来了!”
旁边座位上有个驼背老者,穿着儒服,戴着眼镜,手里拿着剔牙杖,正斯斯文文地自斟自饮。他一边摇着身子,一边嘴里念叨着“之乎者也”之类的话。正吟得高兴,听见林之洋说酒保拿错了醋,连忙停下念叨,连连摇手说:“老兄既然已经喝了,可不能说啊,你要是说了,会连累我的。这我可太怕了,所以求你。老兄啊老兄,千万别说话!”
唐敖和多九公听他这一连串的虚词,浑身都觉得发麻,心里暗暗笑个不停。林之洋说:“又是个掉书袋的!我埋怨酒保把醋当酒,跟你有啥关系?为啥会连累你?这我倒要问问您。”
老者听完,就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鼻孔上擦了擦,说:“先生听着:现在拿酒和醋来说,酒价低,醋价高。醋价为啥低?酒价为啥高?真要区分起来,就全在味道上了。酒味淡,所以便宜;醋味浓,所以就贵。大家都买,谁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呢。他今天弄错了,肯定是无心的。先生得了便宜,这多快活啊!只是既然喝了,就不该说。可你不光说了,还说他弄错了。他要是听见了这话,能不说些什么吗?要是跟他说了,价钱肯定得涨。先生多花钱,这就是自找的;你自己多花了钱,谁又会管。但你喝了,就像我喝了;喝的既然类似,涨价也该一样。向你要,肯定也会向我要;你既然多花了钱,我怎么能免?要是给我也涨了,不就连累我了吗?既然是你连累的我,那你就得替我出钱。你要是不给,他就不愿意?他不愿意,肯定会来找我。我就算辩解,他会听吗?他要是不听,势必会闹。闹急了,我只能跑;跑啊,跑啊,看你怎么了结!”
唐敖和多九公听了,只有发笑的份。林之洋说:“你这一堆‘之’字,全是酸文,句句都犯我名字(林之洋的“之”),把我名字都弄酸了。随你说去,我也不懂。但我嘴里一股酸气,咋办?”
他往桌上一看,只有两碟青梅、齑菜。看完,嘴里就更酸了。于是大声喊道:“酒保!快把下酒菜多拿两样来!”酒保答应着,又拿了四个碟子放桌上:一碟盐豆、一碟青豆、一碟豆芽、一碟豆瓣。林之洋说:“这几样我吃不惯,再添几样来。”酒保又添了四样:一碟豆腐干、一碟豆腐皮、一碟酱豆腐、一碟糟豆腐。
林之洋说:“我们又不吃素,为啥总拿这些素菜?还有别的吗,快去拿来!”酒保陪笑道:“这几样菜,在先生看来,固然不值一提,可在我们这儿,就算是王公贵族,能享用的也不过这几样。先生如此嫌弃,是不是太过了?本店就这些了,没别的了!”
多九公问:“下酒菜是够了,有什么好酒吗?”酒保说:“这酒啊,不是一类,分三等:上等的,味道浓;中等的,味道淡;下等的,味道更淡。先生这么问,莫非是喜欢味道淡的?”唐敖说:“我们酒量小,喝不惯浓的,你换一壶淡的来。”酒保立刻换了酒。三人尝了尝,虽然有点酸,但还能喝。林之洋说:“怪不得有人评酒味,说酸是最好的,苦次之。原来这话是从淑士国来的。”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老者,戴着儒巾、穿着淡服,举止文雅,也在楼下找了个座位坐下。
这种满口知乎者也的人说话,能把人气死。他们后面还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呢?我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