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正清一路向东。
身披着湿漉漉的清雾,穿过一片资源枯竭的平原,终于在第一束日光洒在大地上的时候,赶到了几近融化在记忆中的家。
伴随着邻居家的鸡鸣声,他伸手敲了敲矗立在破旧石子地面上格格不入的高耸金属质银灰色浮雕外门,闷沉沉的巨大响声一记一记敲在他心头,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慌。
沉正清敲了三次,又在门口等侯了半个小时。
秋日清晨湿冷的风吹透了他淋过雨的衣服,潮湿冰冷的布料黏腻腻地粘在肌肤上,仿佛置身在天然的冷库之中,冰得他透心凉,面上血色尽失。
沉正清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现在实在是扛不住这个寒冷的空气,只能抬手又敲了一次门。
“谁啊?”母亲不耐烦时骂骂咧咧的大嗓门一如当年,“大早起就扰人清梦,有没有点教养了?”
“是我。”沉正清沙哑着嗓子应声,一句话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声音里明显在发抖。
母亲哐哐开门闩的手顿住,巨大的声音也随之暂停,似乎并未想过这个便宜儿子竟然还会再回来,愣过之后才虚伪地挂上一丝假惺惺的笑意:“是正清啊~”
但是开门的动作却显然变得更慢了。
沉正清像只小型的落汤鸡孤零零地站在门外,浓郁的白色雾气将他的身影涂抹得模糊又朦胧,不留意甚至都发现不了他缥缈的身影。
沉母被吓了一跳,猛地大喘一口气,拧眉斥责:“大早起你穿什么白衣服?吓死老娘!”
话音刚刚落下,来不及把儿子请进家门,她又摇摆着拨浪鼓似的脑袋,抻着脖子左顾右看:“宋少将怎么没跟你一块儿过来?”
看不到宋晏舟,沉母便又张望沉正清身后有没有军区特征明显的飞行器和随从,能让他们家在这落魄的小星球名声大噪的一切可利用资源。
可惜并没有。
只有沉正清自己背着当初从家里带走的破旧帆布包,只身杵在门前,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湿的,要是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沉正清是被人家扫地出门了。
沉母立刻嫌弃地鄙夷他一眼,语气刻薄:“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宋少将都没有派人来送你?”
“他很忙。”沉正清疲倦地强撑着精神,勉强解释一句。
“真不知道你这个少将太太怎么当的,还不如你弟弟有本事。”沉母嘴里啧啧两声,怕被出门的邻居看到沉正清这副模样,她不情不愿地闪开了圆滚的身体,给沉正清留下门前一道狭小的缝隙。
还好沉正清足够清瘦。
房子里的暖气像不要钱似的开得异常充足,开门的瞬间热气扑面而来,仿佛眨眼就迎来了春暖花开。
很难想象,在三年之前这个家里还需要在雨天用塑料水盆四处布阵,接屋顶渗下的雨水。
沉正清恍惚的一瞬间,二楼倏地出现一个圆润的、些许陌生的身影。
他艰难地转动脑子,良久才从对方和自己零分相似的面孔上找到一点熟悉感。
沉光曜。
弟弟正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从旋转楼梯上缓步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大喘气,不满地大声叫嚷震得脸上三层下坠肥肉也随之颤动:“妈!我早就说让你给我哥要钱装电梯!你儿子天天费劲爬楼迟早猝死!”
话音落下,他没等母亲开口,倒是率先发现了楼下的一抹局促身影。
沉光曜揉着黯淡青灰的黄豆粒眼睛,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几眼。
突然,他大声地狂笑起来,模样状态略显疯癫,言语之间有种梦想成真的得意感:“我以为熬出幻觉了呢,没想到真是我那个嫁入豪门的哥哥回来了,怎么?三年过去太阳终于打西边出来了?”
声音也变了。
沉正清几乎认不出来这是三年前那个瘦巴巴、黑黝黝的弟弟。
沉正清知道他们对自己怀揣着敌意,淡淡开口解释:“我回来取点东西,很快就走。”
“你有病吧?”沉光曜立刻拧眉,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导致现在连条缝隙都看不到,闭着眼骂人的样子甚至有几分滑稽,但并不防碍他对沉正清输出浓重的恶意,“你都嫁出去了,还觊觎着我家的东西?”
沉正清被尖锐的语言刺痛了心脏,但是好在从小到大疼得次数多了,麻木的感觉在此刻更胜一筹。
必要的时候他还是想要为自己澄清一下:“是我房间里,我自己的东西。”
“你有什么房间?你之前那是借住我的房间!”沉光曜一屁股瘫到沙发上,柔软的沙发瞬间陷下去一个大坑几乎要坠到接触地面,沉光曜不觉,依旧得意地挑眉挑衅他,“而且,这里也没有你的破烂。”
沉正清从小担任照顾弟弟的责任,对沉光曜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对方话语之间寻衅挑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