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荔从广晟新城下班回家,这是她一天中最不喜欢的时间段。
她买不起车子,而公司新招的前台都开着奔驰。每次下班她都要挤地铁,虽说只有一个站,但光进站出站就要花费40分钟,还要时刻躲避熟人,这让她感到疲于应对。
倒不是因为她赚的少,实际上她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同龄人。
法律界的名人骆老师说过:“原生家庭不好的人,慢半拍、慢几拍已经很优秀了,别责怪自己。因为别人在成长的时候你还陷在内耗里,别人在搞事业的时候你还在搞自己,要走出内耗。对的,别人爬上山顶很厉害,但是你从山谷一直爬到地面一样也很厉害。”
只是忽然有一天,唐荔回头看这些年爬过的路,惊讶地发现山谷的路从来都不是向上的,而是一个又一个陷入非酋循环的怪圈。
毕业三年,她就还完了家庭二十多年债务,那时候的十万块相当于今天的三十万。
可转头父亲喝酒惹事,又赔了十万,当时的十万相当于今天的二十万。
一番不甘与挣扎后,她又不得不选择与原生家庭和解,不然呢?
为了父亲不再怨天尤人,不再内耗,不再给家人找事,她贷款给他开了一家麻辣烫小店,圆了他最大的梦想。原以为一切向好,可结果又喜提了十万债务。
开店期间父亲终于跟自己和解了,他内耗和魔怔了几十年这下可算是过明白了,白天自己喝,晚上跟朋友喝,只要我不清醒,世上就没有道理。人生得意须尽欢,女儿何须言少钱,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老年开怀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只是十万又十万,就象戴在唐荔头上的诅咒一样没完没了。
三十年了,这个家依然没能走出城中村,这里给了她一个立锥之地,也让她贷上了整个青春。
唐荔极度厌恶这一切,却又必须咽下这一切。
她无时不刻想要摆脱这个鬼地方,但新背上的十万债务又将她未来三年给抵押进去了。
晚上七点十五分,唐荔从地铁里出来拐进海青坊,穿着12厘米的恨天高,看似随意的脚步,实际上每一步都经过多年的计算和验证,哪里有积水,那里有坑洼,她全都一清二楚,闭着眼睛都能绕开。周围掉落的墙皮,发霉的墙根,油污的坑洼也不能侵染她半分。
就这一步宽的阴暗巷子硬是被她走出了巴黎时装周t台秀的高级感。
她本人不乏精致打扮,长相也很有气质,还喜欢喷点香水,但在这八大菜系混合、还复盖一层南方特有的经年霉味的城中村里根本没什么用。
她走过的地方,男人们的目光变得粘稠了,就象发现一个装满腌鱼的蛇皮袋里混进了一条多彩热带鱼。
“走错片场了吧?住这里的吗?”一个唆着螺蛳粉的背心男看得眼都直了。
“你高攀不上的,人家可是律师,在广晟新城上班呢。”
“我不信,我家拆迁了至少一个亿,她肯定不是本地人。”
“这女人经不得细看,听说全身上下、吃的用的全都是打假赔出来的,一分钱不花,住贝姨那栋楼的。”
“这些外地人可真会过日子。”。
与其去担心身边的闲言碎语,倒不如想想今天到货的十台氧气机怎么换成钱来得实际。
生活在这里过得最滋润的要数地下渠道的耗子们,而不是一条热带鱼。
唐荔一路面无表情地来到房东楼下,惯常地看了看鞋子,直至确定没有沾染到半点污迹为止。
这是一套农村自建房,大铁门与墙面并行,门板朝内开,门外正对巷子,进退间没有一点转寰的馀地。
刚打开铁门,耳旁就传来一阵咒骂:
“哪个缺心眼的又把东西堆楼道上了,没点公德心!”
唐荔抬眼看见楼道上堆着四五台呼吸机,正是前段时间给老爸买氧气机时“顺便”打假获得的十倍赠品。
唐荔不敢吭声,侧着身子让老阿姨先通过。
等她一出铁门,唐荔就赶紧掖住挎包,扛起一台氧气机上了楼。
“妈,快开门。”
“荔枝,回来啦。我刚给你小姨打电话,说送台氧气机给她备用。”裴秀秀又开心又发愁地说道。
“隔壁肖大叔问了吗?”
“哎哟才想起来,他家可是卖五金的呢,一会吃完饭我就去问他,让他收几台去店里卖卖。多少钱?”
唐荔抱着氧气机侧身挤进门口,喘了口气道:“给他1000一台吧,800底价。”
“行。”
唐荔又补了句:“要不600也成,这东西太占地方了,放闲鱼上也要卖好久。”
“快放下,我给你煲了汤。”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