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道:“那便好。”
临走前,他想起一事,望着地上的秉烛照夜灯问了一句,“你与宋家女成婚二十余载,可曾有过一瞬动心?”
闻至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温酒与老青牛消失在朔州城外后,在院中站立了许久的中年男子缓缓弯下腰,捡起秉烛照夜灯擦了擦,灯中亮起流光时,院中飘过一阵长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吹得满头青丝成华发。
闻至玉以为他对小了他近二十岁的宋秋聆应当没有什么情感,却不知为何此刻心脏一揪一揪的疼,就连呼吸都是如此难受。她从未爱过他。
当他试图去爱她时,却已经无法使她的心脏再次为他而跳动了。他是生死境的强者,天下第一的铸器师,整个闻家宅院便是他铸就的一样器物,这座院中发生的丝毫动静都瞒不过器物的主人。但他却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扬起手,断垣残壁重新聚拢,青瓦白墙崭新如初,就好像先前的战斗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死亡却是真实的。
一夜过后,朔州城满城尽缟素,闻家宅院中白绸迎风飘荡。皆是闻至玉亲手所悬。
他没有请任何人前来吊唁,平静的坐在家门口看了七天日升月落,最后伴着晨光回了剑庐。
剑庐虽名为剑庐,却不止铸剑,数百年来,从剑庐中走出的名器不胜其数,剑门楼楼主的碎星剑、道宫温酒的抱朴刀,盘旋在五方山上空的诛世之眼,以及一一即将会从剑庐中走出的曳影剑。
匣中龙虎吟,剑出而战事消。
闻至玉拉动着风箱,炉中火焰燃烧得更旺了,铁块被烧得通红,又被夹起来反复捶打、锻造。
闻至玉机械般挥动手臂,昼夜不住的一锤又一锤砸向铁块,似乎这样才能使他欲要离体的灵魂稍稍落到实处。
一根白发落在火焰中,转瞬被烧成灰烬。
闻至玉沉默的想,是时候要再找个继承人了。贺楼茵与闻清衍回到贺楼家后,双双昏迷了过去。贺楼风在她床边一直守到她醒过来,但没想到妹妹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闻清衍在哪?”
他没好气说:“活着呢,没死。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哦。"贺楼茵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说道,“你替我寻个铃铛来。”贺楼风茫然:"啊?”
她催促道:“快去。”
贺楼风看了眼尚在病中的妹妹,虽不解其意,却仍是照做了,过了会拿着枚晶莹剔透的铃铛回来,“这是铃星宗的铃铛,有什么功效我也不知道,但长得挺好看的。"他一边将铃铛递给贺楼茵,一边好奇询问,“你要做发饰吗?”贺楼茵敷衍点了点头,摆摆手说:“你先出去吧。”贺楼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掩上门,“我在门外等你,你有什么需求就喊我。”
贺楼茵在房中一阵翻找,终于在自己旧时的妆匣中翻出了一枚手镯,对着脚踝比划了一番后,又找出一根银丝将铃铛串了上去。她推开门,问出闻清衍在哪后转身便走,贺楼风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充满苦涩草药味的房间中,贺楼家的医师正在为闻清衍诊治,见到贺楼茵推门而入后,齐刷刷抬头看她,贺楼茵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房间里只剩她与闻清衍二人。
闻清衍见来人是她,强撑出一抹笑意,“阿茵…”贺楼茵没说话,她转身关上门,歪着脑袋看了闻清衍一会,“脚伸出来。”闻清衍愣了下,“我的脚并未受伤。”
“让你伸你就伸。”
贺楼茵见他迟迟不肯动,失了耐心直接去抓青年的脚踝,闻清衍慌慌忙忙往后缩,却仍是被她抓着脚踝往下一扯,小腹处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他闷呼一声,却不见有任何不耐烦之色,柔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贺楼茵拿起那枚串着铃铛的手镯,“咔哒"一下扣在闻清衍脚踝上,又拽了拽确定十分牢固后,才满意道:“我又救了你一命,现在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嗯。”
她继续说:“这枚手镯中有一道剑气,你若是敢从我身边离开,便准备好做个瘸子吧!"她说完,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疲累席卷全身,脑袋一歪便倒在了闻清衍胸膛上。
闻清衍摸着她的脑袋,低头认真说:“那你其实更应该将它套在我的脖子上啊。”
匆忙赶来的贺楼风见到一幕,气得又是磨牙,他试图将贺楼茵抱回她房中,奈何她死死抓着闻清衍的手腕不肯松,只能就此作罢。他望着面前这个满脸无辜的青年,气得又是咬紧了牙,在见到青年脚踝上的铃铛后,更是面露不齿。
他本想再讽刺几句,却被一只叼着松果的松鼠瑞出了门。闻清衍温柔凝望着怀中之人,似乎要将她每一寸眉眼都刻入心间。他轻轻说:“阿茵,谢谢你。”
“阿茵,我爱你。”
怀中人眼睫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