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庞大到超越想象的边际,江望野仰起头,视线拼命延伸,却根本看不见尽头。
以他所在的平面为水平分界线,整根柱子的表面被分成上下两个截然不同的局域。
向上的局域,无数本敞开的书籍盘旋在柱子表面,正按照有序的速度翻页,古老的字符在其中跳跃,象是有着生命,一只只紧闭的眼睛印在书本的间隙,眼睫毛清淅可见。
当他的视线停留在上方时,灵仿佛受到了洗涤,江望野有了“顿悟”的感觉。
这种快感,就好象在面对一张写满难题的试卷面前,本来死机的大脑突然闪过了无数的灵光。
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是许多年前的高中时代,他遇见那些绞尽脑汁都不会做的题目,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于是翻阅答案,恍然大悟的感觉,是突然明白1+1为什么会等于2的感觉。
这次他不需要翻阅答案,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开窍了,本来无法理解的问题不再是问题,答案象是水流一样从他脑中流过,恍惚间,他似乎掌握了世间所有的真理。
而向下的局域,是数不清的扭曲着、破损的书本与转动着的、锈迹斑斑的齿轮,它们彼此交合,混乱得如同正在交配的蛇群,一只只睁开的眼睛密密麻麻复盖在下方,它们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地注视着江望野的方向。
当他的视线停留在下方时,无数的信息疯狂涌入脑海。
知识以一种粗暴,不被理解方式强行灌入,他“看到”了星辰在虚空中以诡异的轨迹运行,勾勒出无数的符号,却无法理解;
“听到”了早已失落的文明在毁灭前最后的哀嚎与呓语,却无法听清;
“感知”到物质界法则在某些特定条件下的脆弱与可变性,却无法掌握。
他无所不知,却不知其所以然。
这是没办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一种令人作呕的体验。
这种感觉他曾经拥有过,那是在嘲知的赐福下,他获得了理查德的一切。
两种感觉不断交错,让江望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白痴。
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多久,可能只是一个瞬间,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巨柱变得透明,最终如同消失的海市蜃楼,在视线里模糊。
净言之堂那巨大的穹顶,柔和的白光,以及那颗散发着圣洁气息的白色橄榄树重新占据了他的视野。
江望野猛地半跪在地面,双目茫然,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胃里翻江倒海,他控制不住地干呕着,却只是流下一些口水。
大脑还保留着刚刚的感受,一边是洞悉一切的明悟,一边是信息过载的苦痛,他此刻更加清淅地知晓,嘲知与全知之主在同一权柄上的不同表现形式。
“理查德!理查德,没事吧!”房门被推开,杰克快速地走了进来,他象是早有预感,手里拿着一杯温水,“慢慢来,第一次神启总是这样,身体和灵魂都需要适应,一会你可以去苍白之森放松一下。”
“谢……谢谢。”江望野喘着粗气,勉强接过了杰克递来的温水。
苍白之森,那是所有被净言之堂以各种途径和理由收纳的、“死刑犯”、“罪恶滔天”的灵魂,它们被统一存放在一片种满白色橄榄树的空间。
那里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朵白花,都是一个或者数个灵魂的载体。
所有尝试引起神明注视,或是已经引起神明注视成为了超凡者的执法官,在承受不了神启所带来的痛苦时,都可以去往苍白之森,选择一片树叶替自己承担那份痛苦。
随着温水入喉,江望野稍微好受了些。
杰克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怎么样?我想这次你该圆梦了!让我猜猜看,哪位神明的注视?”
“恩……以你的性格,最契合的无疑是那位号称执掌秩序与公平的审判天主。”
审判天主,是四教会之一、审判神庭所信仰的神明。
江望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摊开了手掌,那朵纯白的花朵静静地躺在手心。
原本洁白无瑕的花瓣上,此刻布满了清淅而微小的,如同烙印般的书籍图案。
他回忆着刚刚看见的柱子,上端是有序翻动的书籍与闭合的眼睛,这让他想到全知十字架的教义,“学习,然后知道,最终理解。”
下端是扭曲的书本、锈蚀的齿轮与无数睁开的、冰冷的眼睛,带来混乱与信息的暴力灌输。
这倒非常符合嘲知的特点——他给予信徒们智慧。
那根柱子所代表的就是“智慧”权柄?两位神明以各自的方式瓜分了它?
江望野心中做着推测,他回应了一个礼帽地微笑,将那朵花瓣递了过去:“杰克,你只差一点就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