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全世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明明能看出君鸣是在利用他,明明知道那样的乖巧是一种表演。可他没有办法拒绝。
如果君鸣真的是妖怪,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才能这样蛊惑人心?“到了。“谢不周停止了胡思乱想。
他把君鸣载到了商场:“店在一楼,走吧。”“吃不吃点东西?“谢不周和君鸣坐扶梯上了负一楼,负一楼全是各色餐饮小店,谢不周不着痕迹地目光巡视过君鸣的身体,太瘦了,哪怕是高中男生也太瘦了,尤其君鸣还不算很高。
他从不是关心别人的性格,却有意无意地说:“这家店的拉面不错。”君鸣:“我不饿。”
本来就可吃可不吃的东西,君鸣看谢不周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抓住他的手腕往前走。
谢不周被一拉,一个趣趄差点扑在君鸣身上,好在他稳住了身形。君鸣的体温比常人低一些,他的手心温度也是如此。那只是有一点温热的手心贴着他手腕的皮肤,干燥而柔软。在夏天,这样的温度应该很舒适。
但谢不周却觉得被君鸣握着的手腕几乎要烧起来。他抿着唇,就这样比被自己小一圈的君鸣拉着走,全不在意周围人奇怪的目光。
“冰淇淋吃不吃?“谢不周一边走一边问。君鸣转过头:“已经快十点了,我到家要十一点多。”谢不周似乎有些失望:“好吧,先去买手机。”君鸣对手机没什么要求,他根本不懂手机,只要能接打电话,下载聊天软件就行。
导购推荐的时候,君鸣只说:“随便,都行。”“还是我来看吧。“谢不周靠在柜台上,偏过头和导购说话。谢不周很高,接近一米九,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低着头,脸上不再有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地询问着手机的配置。“八千六百九十九。"导购笑眯眯地说,“可以分期。”谢不周放下样机:“不用分期,扫码。”
“给你买的最新款。"谢不周对站在一边魂游天外的君鸣说,“把你那破手机丢了。”
君鸣回过神:“丢了干嘛?”
“又不用,你留着干嘛?”
君鸣拿着自己的旧手机,他垂下眼眸,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谢不周见过几次君鸣的笑容,但每一次,君鸣的笑容都带着目的性,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需要别人完成他需求的时候,可这一次,君鸣的笑容没有任何目的性,他只是笑,很温柔。
“有感情。"君鸣把自己的手机收好,又接过导购递过来的袋子。谢不周:“对一台破手机都有感情?”
君鸣:“对啊,我这人恋旧。”
谢不周正要说什么,君鸣突然又说:“我拥有的不多,所以每一个我都很珍惜。”
谢不周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也不说声谢谢……“谢不周看着君鸣走出店门,也不等自己,一边抱怨,一边无奈的笑着追出去。
重新坐上车,君鸣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他发现了,谢不周有圣父病。
一个能立刻对“妖怪”下杀手的人,对人类竞然有圣父病。只要对着他适当示弱,甚至不用弱得太过分,他自己就会忍不住伸出手。君鸣看向车窗外,他拥有的东西是不多,可他一个都不爱。他怎么会对一台手机有感情?
他甚至对自己的家庭都感到厌倦。
或许他曾经爱过什么东西,爱过什么人,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爱奶奶,爱家里的小狗,爱老家的山和河,爱邻居家总跟他打架的大鹅。可那是太久远以前了。
他进了城,就发现他什么都不能爱。
他爱他爸,他爸就要变成水蛭贴在他身上,不断在他耳边说:“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他爱他妈妈,他妈妈就要不断嘱咐他:“对你爸爸好一点。”他甚至无法怨怪任何人,他只是运气不好,生在这样的家庭,可即便是这样的家庭,父母都那样爱他,为了给他挣学费和生活费,他爸去工地搬砖,被矿成残废,为了养活这个家,他妈妈一个人打三份工。所以他不能抱怨,他抱怨了,他就没有良心,他就不配当人。“在想什么?怎么一直不说话?“谢不周问他。君鸣靠在车窗上,看着倒影里的自己,自己和自己对视:“在想你。”“咳!咳咳咳…
谢不周呛到了。
他镇定地问:“想我?我就在你旁边。”
君鸣漫不经心地眼神掠过谢不周,看到了谢不周通红的耳尖。“因为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君鸣看着谢不周的耳尖越来越红,他饶有兴致地咬了咬唇,声音也越发轻柔,他仿佛一个渴求关怀的孩子,在安静的车内,在遭遇了危险之后不由自主的袒露内心,“从没有过。”谢不周没有说话。
君鸣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又感受陡然变得沉重的呼吸,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容。
“你现在课业紧不紧?"谢不周问。
君鸣把玩着新手机:“还好。”
“那你以后每周六来找我。“谢不周说,“等你高三下学期就别来了,好好备考。”
“我能学会吗?"君鸣问他。
“难说。"谢不周看着前方,“当时和我一起拜师的有四个,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