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出来的、稚嫩的羞耻感吸着她的血生长得茁壮,如同附骨之蛆,纠缠在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方才睡着前,还来势汹汹地攻破了她的精神。她这幅松弛平静的模样,和以前惶恐羞愧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你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是吧?女孩子还是得要点脸!”章老师气得拍讲桌:“你给我滚出去!什么时候把作业补完什么时候回来!”
夏小杏第一次被赶出班级。
右上角空白的梅花图案,底部的杆茎涂黑了一点。夏小杏捏着薄薄的数学练习册,靠着冰凉的瓷砖,昂头盯着走廊昏暗的天花板。
身后紧闭的班级门传来章老师的模糊的教诲:“你们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跟她一样。”
“慢慢自甘堕落。”
“不自救谁也帮不了你们!”
夏小杏垂下眼睛。
她心想。
难道我无辜的眼睛里只有空洞、做作、愚蠢、恶、嘲和诱惑吗?难道没有一丝痛苦的挣扎,以及无力的求救吗?难道承载那恶心肉汤的碗底,看不到一丝裂痕吗?论坛的帖子是假想敌发来的战书,她是逃兵。当室友们关怀地安抚询问时,她强颜欢笑地说没事,爬上床,拉上帘子进入梦乡。此时,四下无人,这是由超自然力量构建的、遥远而孤独的记忆死角。安全的。不为人知的。
墙壁的瓷砖陈旧,夏小杏像一张无力的抹布,擦过那些岁月的痕迹。顺着墙缓缓蹲下来。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嗅闻着校服纤维的无味。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无声地落下第一滴眼泪。青春疼痛电影的主角都有悲痛的戏剧性经历,让TA们天然拥有某种对抗的权力。
现实中的多数人没有。
生活是乏味、软弱和矫情的烂片。
◆84
“同学……?””
清朗的嗓音迟疑地响在头顶。
夏小杏一顿。离窕窣窣地从臂膀构筑的围墙之下,慢慢抬起一只泪蒙蒙的红眼睛。
透过迷蒙的泪眼,只能看到来人有一头短短的卷发,麦色的皮肤,令人能联想到夏天的沙粒与丽日。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
“你没事吧?”
嗓音是尽量和缓的节奏。
她眨了下眼睛,眨掉多余的泪珠。
少年的面容立刻清晰许多。
剑眉星目,目若悬珠。
看人时显得专注而含情,像一只性情温顺的大型大。夏小杏闷闷地嘴硬:“没事。”
他低低喔了声。
然后掏了掏口袋,递来半张皱巴巴的纸巾,尴尬地说:“只有这个了……干净的!”
夏小杏'拆′开手臂的围墙,被泪水浸得湿泞泛红的小臂探出来,指尖小心地捏上纸巾,然后迅速缩了回去。
全程没有暴露哭得狼狈的面容。
像一只警惕的小老鼠。
男生没忍住闷笑了一声。友好的。赞赏的。下课铃响。
学生骚动的声音像从地心而来的怪物,轰隆作响。他立刻收起笑颜,疏忽站直,唰地将校服拉链拉下,三两下脱掉秋季校服的薄外套。
赶在"怪物”冲出之前,将校服丢来。
“路星昂?你在这儿做什么?”
六班门被拉开,章老师狐疑的嗓音响起。
路星昂吊儿郎当地回答:“我闲逛呗……这六班比我们班高一层,空气就是新鲜嗷。”
宽大的校服外套罩在她头顶,明明那么柔软单薄,却仿佛固若金汤地阻隔了一切危险,能嗅到清爽皂粉的味道。
章老师目光从那个“小土包”上一掠而过。她抿了抿冷硬的唇,几度想张口,终究是没说什么,板着脸快步离开了。课间,人来人往,喧嚷热闹。
路星昂穿着黑红色T恤,双手交叉,垫着后脑勺,散漫地靠着墙壁站立。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
“怎么在六班′罚站'啊?”
“这是又睡过了还是逃课啊?路少?”
“星昂大人!皇上下令四处追杀你!陆淮将军已领命,待会就来此处取你项上狗头一一”
好在高二(一)班在四楼,和六班不同层,一时半会儿还没人来缉拿他。路星昂威胁众人不许走漏风声,顺道拦住几个熟识的朋友,“有纸没?”“有……软数给我留一一”
路星昂一扫而空,冷酷地将之推开,继续打劫下一个人。“给我纸。”
“……你要这么多干嘛?”
“拉屎。”
十分钟转瞬即逝,上课铃响。
这节课还是数学。
周四上午的前两节课是数学的大课。
章老师都下达了命令,自然不好拉下脸让她没补完作业就回教室。狭长的走廊恢复安静。
夏小杏感觉校服被人戳了戳。
同时,响起路星昂故意压低的配音:
“咚、咚、咚。”
不等她做出反应,他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老鼠小姐,你好呀。”
“听说您这儿有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不知我可否有幸跟您做个交易呢?”“放心~我有的是钱。”
下一刻,响起沙沙闷闷的拍击声。
似是他在用“纸钞"拍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