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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1 / 3)

第19章师父

承平三年夏,孝文帝下诏出兵征讨高丽。

与北部边疆层峦叠嶂的陡峭山壁不同,大梁军队一直垒营驻扎在距交界处几十里外的安全地带,远处地界开阔,山崖底部是干涸的河床,仅有一条宽丈余的狭窄山道作为交界地带供粮草军通行,地面覆盖着经年累月的枯枝腐叶。双方金戈铁马鏖战多时,有捷报传至大梁军帐中,道高丽主力节节溃败,欲遣使携宝册只身赴营求和,承诺此后岁贡以十倍之数尽奉于大梁,千秋万代岁岁称臣。

此举有永为藩属之意,孝文帝传令应允议和。然不久后前线来报,皖鸿将军执意抗旨不遵,一意孤行带领磨下五万裴家军乘胜追击直逼老巢,不想高丽残余的九千骑兵从崖底两侧的隐秘山道冲出,紧接着混杂无数碎石的狭窄山道轰然崩塌,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幸有云锦将军在后方支援及时,将与之玉石俱焚的残党尽数歼灭。直至次年初冬,长安城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时,诛花一役宣告结束。云锦将军大败高丽得胜而归,却连皖鸿将军的尸骨都没能带回来。五万精锐折损,皖鸿将军身亡,他从前的丰功伟绩也被一笔勾销。世道向来如此,好人做一万件好事是理所当然,只要做一件错事就需受万人批判,而坏人做一万件坏事是十恶不赦,只要做一件好事就可一笔勾销。裴骁璎生前美名远扬,更有爱兵如子的称号,他自幼时起便跟随叔父参军,性情爽朗利落,每逢边关战事都会与将士们同吃同睡,故深受百姓爱戴。即使不论这些,他的诗书才情、相貌容颜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但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年将军死因实在过于蹊跷,朝中熟悉裴骁璎的人都清楚他绝非鲁莽之辈,既已知穷寇莫追,又怎会不顾劝阻坚决抗旨?不少肱骨之臣为他陈词名冤,奏折如流水般涌入御书房,案头堆叠得几乎没过砚台。

孝文帝却视若无睹,只要与此事相关递上来的折子一封都未曾朱批,似乎跟班师回朝的云锦将军同声同气,铁了心认为裴骁璎就是这样作茧自缚死去的,无需再辩。

为彰显帝王仁慈,孝文帝还不计前嫌追封皖鸿将军为定远侯,将他的丧事风光大办,向天下人大张旗鼓地宣告他对这位爱将的回护之心。尽管裴骁璎最后决策失误致使大梁军队损失惨重,仍然会得到丰厚的赏赐。皇帝给了裴家一颗囫囵吞下的甜枣,自然也要敲打那些藏匿在暗处的裴家旧部莫要轻举妄动,随后便以其独子裴璟年纪尚小为由暂缓袭爵一事,只道待他行过弱冠礼再议不迟。

裴璟在他手里,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对这个稚嫩的幼子恩罚皆赏,此事若继续彻查下去,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伏尸百万的战乱结束,长安城依旧繁华如初。天音楼来往嫖客人流如织,莲花池畔的灯影摇曳,东郊富人街的芙蓉园丝竹声漫过朱红宫墙,千家万户的烛火通明点亮夜空,一派四海升平的景象。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唯独裴璟在那年永远失去了父亲。风裹挟着东南墙角梅枝清冽的淡香,轻轻吹动两人的衣摆。裴璟半边脸浸润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他的侧面线条凌厉分明,此刻竞隐隐有些难言的阴郁诡谲感,露出的后颈纤细白皙,泛着细腻温润的光泽。温嘉懿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边,目光盯在那节脆弱的后颈上,没有选择挣脱他的手,而是任他牵着自己。

凭心而论,裴璟的身形足够高挑颀长,但若与同龄人对比,还是瘦得有些过分了,好像从小就营养不良似的,隔着衣料都能看见肩胛骨突兀的轮廓。这偌大一个裴府,光管家女使就将近百余来人,总不能让他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吧?

温嘉懿还没来得及想入非非,裴璟忽然抬眸看向她,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翼微颤,语气中带了点孩童般执拗的期盼,开口出声道:“师父,你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温嘉懿”

她知道裴璟有个已故去的师父,于是眨了眨眼道:“殿下,我不是……”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两人除了初次见面闹过一些不愉快以外,裴璟在她面前几乎永远都是一副温顺乖驯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姿态谦卑恭敬,言谈举止不敢有一丝逾矩。

而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强势截住了她所说的话,偏执又急切地想要渴求一个于他而言正确的答案:“你教我学会韬光养晦,教我学会防身之术重振裴家军,教我学会不能在外人面前随意争尖冒头,教我如何在这里生存……你是慷慨无私的圣人,也是普度众生的神明。所以你的眼中从来不能只有我一人。

说到最后,他喉间溢出的声音还有些许委屈哽咽之意:“……你教会我那么多,让我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无可挑剔的世家公子,却没有教会我要怎样面对失去你以后的生活。”

“………为什么?师父。”

“为什么?”

他的眸光炽热、滚烫,好似连天的烈火烧过荒芜平原一般,他明目张胆地直视着她,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加重了几分,漆黑如墨的眼底晃着细碎波澜的水光:“你曾经说过,会永远护着我、陪着我的,为什么现在不作数了?”真是欲加之罪啊。

耐心听他诉完衷肠,温嘉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然而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他再次打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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