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榆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门缝里,李璟川川的声音传来,冷静得近乎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孙叔?父亲,您心里清楚,以他为首的那一派,看我们李家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次不过是把他们在暗处伸得太长的手剁掉一截,提前帮您,也帮我们李家,清理掉一些迟早要爆的脓疮,这难道不是一劳永逸?”李振邦似乎被儿子这番毫不掩饰的直白和近乎嚣张的反问噎住,呼吸都重了几分,随即是更加汹涌的怒意:“一劳永逸?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这么多年,多少人盯着我们,多少人想把我们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你难道不清楚?你哥哥志不在此,你爷爷也早已退居幕后颐养天年,现在整个李家,站在台前扛着这面旗的,就你和我!”他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璟川,你是几个小辈里最像我,也是我最寄予厚望的一个!你从小就知道权衡利弊,懂得隐忍蛰伏,怎么如今就……你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才认识不过数月的女人,就把自己,把整个李家置于如止危险的境地?你难道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会引来多少明枪暗箭,会让我们之前多少年的经营和努力付诸东流吗?”
李璟川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我知道,后果,利弊,我比谁都清楚,但是父亲,如果坐在这个冷冰冰的位置上,手握所谓的权柄,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污蔑、被欺凌,连保护她都瞻前顾后、首畏尾,那这权势,我要它何用?我宁可不要!”“你放肆!”李振邦显然被儿子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彻底激怒了,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带着一丝颤抖,紧接着,门缝里传来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啪”!显然是气急之下动了手。
舒榆在门外猛地捂住了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李振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和暴怒,几乎是低吼出来:“李家几代人的心血!多少人的期望!才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你以为你能有今天,全靠你自己吗?是家族在你背后!你知不知道你下面还跟着多少人?他们的前程,他们的身家,都系在你身上!你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宁可不要?就为了一个认识几个月的女人,你要把所有人的努力都当成儿戏吗?!”门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能听到李振邦粗重的喘息声。“认识几个月的女人?”
几个月?他在心心中无声地反问,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穿透了时间和空间,落回了一年多前,剑桥那个雾气初散的清晨。那时他还未上位市长一职,肩上的担子却已不轻,跟随着老领导一起去剑桥参加一场城市治理研讨会,结束后难得从密集的公务行程中挤出半天闲暇,独自一人漫步在古老的学院街巷。
空气清冷湿润,带着康河的水汽和青苔的味道。路过一家不大的画廊,临街的橱窗里正在展出一组以“流动”为主题的水彩匣。
他的目光,就这样被其中一幅名为《康河晨曦》的画作牢牢抓住。画面上,晨光熹微,穿透薄雾,温柔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与古老的桥身上,光影捕捉得极其精妙,色彩通透灵动,仿佛能让人感受到那一刻空气的流动和光线的温度。
整幅画充满了一种不受束缚的、自由的呼吸感,与他那时被各种规划、报告、会议填满的、近乎窒息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然后,他看到了站在画作旁,正用流利英语向几位参观者娓娓讲解的创作者。
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子,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身姿纤细,黑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
她说话时眼神专注而明亮,偶尔露出浅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一种纯粹的、沉浸在自己热爱世界里的温柔与光芒。那一刻,周遭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幅画,和那个作画的人。
李璟川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驻足者,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隔着稀疏的人流,看了她很久。看着她耐心解答,看着她与同伴在画展间隙低声交谈时放松的笑颜,看着她收拾画具时微微弯下的纤细背影。直到画展临近结束,人群散去,她开始整理物品,他依旧没有上前,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幅《康河晨曦》和她的侧影,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剑桥暮色渐浓的街头,如同一个偶然闯入又悄然离去的陌生人。
第二天,他登上了回国的航班。舷窗外是翻滚的云海,他闭上限,脑海中却不期然地再次浮现出那幅画的光影,和那个女人在晨光中带着笑意的清澈眼眸那惊鸿一瞥,像一颗被无意间投入心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细微却持久,在他往后许多个疲惫或紧绷的瞬间,悄然浮现,带来一丝莫名的慰藉和遥远的念想。
就这么一眼,竞让他记了一年。
直到后来,在周慕远的画展上,他再次见到了她。她站在人群之外,神情清冷,与记忆中剑桥那个晨光下的温柔身影重叠,却又有些不同。
那一刻,李璟川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沉寂已久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哪有什么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一见钟情?不过是在心底酝酿已久的种子,终于遇到了破土而出的时机,是早已深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