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阴差错(一)
“怎么回事?从宜州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朔城城墙上,夕阳斜射,霞光万道,周子漾身着玄铁半甲从城楼下走来,用肩怼了怼身前那人。
沈筠轻吸了一口凉气,唇色略有些苍白。肩上被贯穿了一矢,眼下才方能下床。
周子漾轻笑了一声“还知道疼呢?那还不回公廨好好养伤?”他斜睨了他一眼,从他身侧走出,双手搭在了城墙上,往远处俯瞰,崇山叠翠,峰麓延绵,谁也不知道,哪一处峡谷里又隐藏着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瞭望晟朝这几处边境。
眼下暂时的安逸又是用多少累累血骨埋就的。“你说啊,你胆子也真的大,在这个节骨眼上竞然还敢以身犯险,西越的那些探子本就对你穷追不舍,你竞然还敢明面里暴露踪迹,将宜州,朔城,平宁,搅成一滩浑水,逼我不得不快速调兵做出反应。”“这伤啊,该在你身上,给你长个记性!”他有些不客气道。
回想起当日围攻朔城的凶险,饶是现在,他依旧心有余悸。但也不得不承认,此番杀了西越一个措手不及,收复了朔城,当真是热血澎湃,心底痛快!他侧过身来,略微有些懒散地靠着城墙,略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沈筠,“当日你一路南下,引开西越的人,是情势所迫。我很好奇,你这一次,不顾性命,又是为了什么?”
沈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守着的影霄身上,后者立马垂下了头。
“还用得着他给我说吗?“周子漾直起身子忙挡住沈筠的视线,脸上带着嬉笑,揶揄的神情落在他左肩上,“怪不得如今这般受不住疼,原是在宜州被养得娇气了。”
“我们这些人的手劲,那定然是比不过别人美娇娘柔情似水。”“说够了吗?"沈筠冷睨了他一眼。
“诶,既然想见她,那不如回一趟宜州?”早习惯了沈筠冷情的模样,周子漾并不当回事,依旧上赶着热脸去贴。他手环过沈筠的背,搭在他右肩上,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那方向不是宜州又是哪里?
一能下了床,就每日守在这里眺望,当真像个怨夫。他笑,“反正眼下西越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来犯的。本将军做主,在拔营的这段时间里就允你休沐几日。届时,你只需要赶来黑松岭便是。”他颇为慷慨,深觉自己是个善解人意难得的好上峰,却不想,沈筠竞然拉开他的手,淡声拒绝。
这让周子漾着实震惊。
“她已经不在宜州了。”
沈筠敛下了眼,边塞的落日余晖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他周身,细碎浮金挂在眼睫,苍白的面色显得有几分恹恹的。
眼下,她或许已经跟她师兄回溪县了吧……“不在宜州了?”
周子漾皱了皱眉,眼下边境战事紧急,人员浮动过盛,若是那人已经离开宜州了,要想再找到她确是太难了。
而且就算找到了,就沈筠如今这伤势,恐也不许他策马。他能允他休沐几日,可若距离远了,边关军情却容不得他轻易擅离职守。“那只能期望,这场战事,能早日结束了。“周子漾叹了一口气,转身负手而立。
边关黄沙四起,他又有多久没有回玉京,见过他母亲了呢?宜州的小院内,林书棠彼时正坐在海棠树下雕刻着木器。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爹爹从平宁平安归来,景木堂也重新被盘活,商铺的所有事情就又重新交在了爹爹和师兄的手上。她便难得清闲。
只是,却也甚少再像从前一般到处玩乐,不知轻重的模样。明显经过此次城破逃亡,不得不孤身担起景木堂责任以后,沉稳了不少。平素里天气好的时候,就坐在院中的海棠树下静心雕刻木器,谁来也不会被轻易打扰。
林柏年对她这番内敛的模样却不由有些担忧,他将宋楹招呼至身前,眉心微微拧着,“我被困朔城一事,你可是告诉她了?”宋楹摇了摇头,“师父的命令我当然不敢违背,只说您是在平宁谈生意。”“那可是为师不在的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宋楹怔了怔,随即笑道,“师父多虑了,能发生什么呢?”“我瞧着书棠好似有些不对劲的样子,眼下也不像从前那般闹腾了,成天就只知道钻研木器。她何时有这般能静下心的模样?"林柏年捋了捋胡须,还是觉得怪异。
宋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院中海棠树下摆放了一张平头案,师妹垂头鼓捣着手上的玩意儿,木屑花堆在她身旁一侧,被风轻轻一吹,就沾染上了她衣袖发梢。
低眉间,阳光落于她如玉肤质上,整个人莹润清透。宋楹藏于衣袖下的手紧了紧,师妹这般模样,不过是将心思转移到木活上,在等那个人回来罢了。
不过,她等不到了……
“师妹应是长大了,想为景木堂分忧,师父应是开心才是。“宋楹收敛好情绪,笑着转头回应道。
林柏年听后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景木堂如今的情况,微蹙的那点眉心散开,“宋楹啊,此次你为景木堂做的功劳不少。有你在,为师放心。”宋楹笑着应下,低头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或许,是时候,该听那个人的话,离开宜州了…他微斜眼,看向林书棠,心里盘算着,眼下已经过去那么久的日子了,师妹应是不会再对那个人抱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