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裴斐…不对,主上,你的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这话已是明晃晃的怀疑。裴籍并未回避他的目光,脸色更是丝毫未变道:“我的人并非恰巧路过,而是一直在暗中关注殿下行踪,只因收到风声,有人不欲殿下安然抵达州府,更不欲殿下…插手不该碰的事。”他说的堪称直白,李珩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起来,这人也过于敏锐了。他此次奉令出京,尤其是在商榷皇商人选的关口,背后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谁也不想多些意外。
“看来,这趟州府之行,比本王想象的有趣多了。“李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追问裴籍的消息来源。
一门之外。
陈老先生垂手侍立在紧闭的厅门外,如同老僧入定。一名灰衣手下悄无声息地近前,低声禀报:“陈老,地牢新关押进来的那名女子,吵闹不休,执意要见主上。还扬言……她手中有主上想要的东西。”陈老先生眼皮都未抬,只从喉间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哦?她是谁?”手下低声答:"禀陈老,她自称姓虞。”
姓虞?陈老先生一直半阖的眼眸倏地睁开,精光一闪而逝。他脑海中几乎是瞬间浮现出那位虞娘子的身影。
“她还说什么?"陈老先生细问。
手下老实答道:“她说,一月之期快到了,不要她就扔了。”这话没头没尾的,他没听懂。
陈老先生当然也没懂,不过不影响他肯定她必然就是虞满。只是她怎会在此处?还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当成刺客同党关进了地牢?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心心思电转,几乎是在瞬间便做出了决断。无论她为何出现在州府,无论她是否无辜,此刻都不能让她见到主上!主上大业将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任何一丝不确定之人,尤其是可能牵动主上心绪的之人,都必须消失。他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杀了她。”
手下显然有些惊诧,下意识地确认:“陈老,这陈老先生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厉色,补充道:“你亲自去,做得隐秘些,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就当她从未出现过。”……是。"手下不敢再多言,领命匆匆离去。陈老先生重新垂下眼睑,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仿佛能穿透而过,看到里面那位他视作明主的人。他想起了裴籍曾私下对他说的那句话一一“她不允,便弃。”当时裴籍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偏执,让他心惊。正因如此,此女更不能留!主上性情坚毅,智谋超群,唯在涉及这虞满时,总会方寸微乱。如今局势波谲云诡,强敌环伺,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绝不能容许一个乡野女子成为主上的软肋,哪怕只是潜在的威胁。即便将来主上会怪罪,甚至因此厌弃他,他也要替主上斩断这祸根!“吱呀一一”
门扉从内被推开,裴籍走出。他已重新戴上了兜帽,遮住了面容。陈老先生立刻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个沉稳可靠的老仆模样,撑起伞躬身跟上裴籍的步伐。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小径往山下走去。“主上,"陈老先生低声汇报着先前未及详述的情况,“卑下率人赶到时,定王殿下周围的护卫已尽数惨死,对方下手极为狠辣老道,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能辨认身份的线索,看不出具体路数。万幸还有一个活口,卑下已命人将其带入暗牢紧急救治并严加审讯,想来不期就会有消息。”裴籍静静地听着,看着一阶一阶往下延展的石阶。途径半山腰那处凉亭时,亭内外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见,只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腥气。陈老先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微顿,开口道:“主上,先前您吩咐老夫试着调配的那驱蚊药包,这几日又改了几味药材,已然做好了一批,只是这气味……终究还是算不得太好闻,可否请主上移步药庐,看看是否合用?”
那驱蚊包,是裴籍见虞满夏日里总被蚊虫滋扰,他便私下命陈老先生寻些温和有效的方子特制的。
裴籍脚步微顿,想到虞满收到这小物件时可能露出的、或惊讶或嫌弃的生动表情,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他点了点头,正准备随陈老先生转向通往药庐的小径。
忽闻不远处,传来僧人略带严厉的训斥声:“…戒律有云,不问自取便是偷!你怎可擅自将香客遗落之物据为己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委屈地反驳:“师父,可是这把伞一直无人来寻。还是我没见过的墨色底子,留在寺中,若是再遇下雨,给需要的香客遮风挡雨,不也是积德行善吗?”
裴籍的脚步缓缓顿住,似是心神所至,倏然回头,目光落在那小沙弥手中高举着的油纸伞一一
墨色为底,银粉勾勒出疏朗挺拔的竹枝,在灰蒙的雨幕中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