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慵慵地照在玉楼金阙上,在丹墀前落下一片绰绰静影。檐角垂着的冰棱被晒得半化,水珠顺着鸱吻兽首的纹路往下滴,在庭前青砖上砸出细碎的湿痕,晕开点点墨染。
冉冉晴飔掠过琉璃玉瓦,穿过瑶台碧宸,扬起点点琼花,卷去霭霭香云,拂过那缓步而来的一缕明黄身影。
许是这凤髓香太过芬馥旖旎,公西韫轩眉微锁。
待走至殿门前,书影已然迎了上来,福身道:“奴婢给皇上请安。公主病体未愈,正在床上歇着。”
宝彦闻言便殷勤道:“皇上,公主静养,奴才们毛手毛脚的怕扰了公主凤体,不如在外头候着,听吩咐了再进来。”
公西韫微微点头应允,旋即随书影进了殿内。剩下李常德、宝彦等一众跟来的只留在外面,看宝彦垂手躬身立在一傍,李常德正眼盯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忙觍脸笑道:“师父做甚盯着徒儿?有什么要张罗的,您只管吩咐一声便是了。”
李常德冷笑一声,并不买他的账:“别给我打马虎眼儿,方才来唐福宫时,你跑哪儿去了?”
宝彦哈腰点头:“嘿嘿,人有三急嘛。适间忽觉坏腹,不及禀了师父,心念着御前失仪,只得先跑去解手了。”见李常德脸色一撂,忙又举手正色道:“徒儿记着师父提点,才提了裤子便忙慌赶过来了,生怕有个一点半点败事延误,打死徒儿是小,可若累了师父一星,那才是天打雷劈了呢!”
李常德知道这猴子惯会油嘴滑舌,又是在贵妃宫里,也不愿同他多掰扯,冷哼一声,将拂尘一甩,退守门前不再理他。
殿中宝鼎里正飘着袅袅烟篆,蜿蜒囷回而上,似一条逶迤蟠曲的白蛇,迤逦缠绕在梁柱上,柔若无骨,媚如丽妖。令人如痴如醉,缱绻缠绵。
公西韫的眉心微微有些发沉,身上隐隐有些燥意。
“皇上,您怎么了?”似是佳人的柔荑,轻轻攀附上了他的手臂。有一瞬间,他觉得仿佛是那蛇烟化作了一条真正的蛇精,向他婉转游来。是魅惑的,却也是危险的。
他凭着本能,徐徐抽身离开,用那所剩不多的清明沉沉思量:“炉中点了什么?”
书影略有怔然,很快柔声回道:“是北苑名芳,此香有驱寒取暖之效。公主近来体弱畏寒,奴婢才点了此香。皇上,您很热吗?”如兰的气息缓缓萦绕在帝王的耳畔,若巫山云雨时的蜂迷蝶恋,沉醉迷人。
她的手慢慢抚上那柔软的青狐风领,簌簌而动:“奴婢替您宽去外裳,便不会那么热了。”
公西韫镇定下躁乱的心神,不动声色地拂去那拨云撩雨的媚风娆气,凝声道:“不必,朕自己来吧。”
那女子却并不气馁,只见她蛾眉带笑,妖瞳含水,颇有一番顾盼摄魂的妩媚风情,正若那狐妖蛇女,拿定主意要吸取到男子的精气阳元,若非如此,势必不会罢休。
公西韫只觉脑海间愈发昏钝,头重如裹,脚步虚浮。他像从云霄坠落的云螭震鳞,想要奋力归返。忽而,一阵鸿蒙紫气席卷过他的周身,似乎给他的灵脉注入源源神力。他的眼睛豁然清明如鉴,混沌全无。侧耳聆听,却是一声响亮的婴啼。
他的心里倏然一动,许是心有灵犀般,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是溟儿在哭!”
清醒只是一瞬,公西韫推开她,疾步走向门外,直趋啼音发轫之地。待到他终于将那软糯的稚儿抱在怀中,孩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却戛然而止,在父亲的哄慰中酣然睡去。
而书影望着帝王疾然离去的决绝身影,脸上的潮红已纷然褪去,如雨的冷汗淋漓覆住她身体的每一寸。这一刻,她瓷白的面容比鬼魅更甚。冰雪没顶般的恐惧狠狠攫住她的心头,遏得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李常德不及抬眼正神,只遥遥望到一片那疾驰而过的明黄衣袂,他回眸凝视宫门,似乎窥得一丝不能见人的秘事。目视一侧瞠目结舌的徒弟,他的眼神渐渐犀利,口中却是漫不经心:“宝彦,皇上此去蹊跷,你进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宝彦心中正是茫然,此话犹如拨云见月的清光洒在他的心间,并未加以思索,便忙不迭应下进去。
甫入室中,他便被那迷醉的芳香蛊惑了,无法自拔于春意霏霏的沉沦中。连哀惋痛绝的哭泣落入他的耳间,也变成了玉露泠泠的莺啼燕啭。
他走过百蝶穿花纹盘金地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般绵软动人。便是身上那一点残缺,在这一刻也显得那么不足为道,似白璧微瑕,一点小小的或缺在蓬勃而出的盎然前根本不值一提。
书影跪坐在地上,正是悲不自胜,迷惘间却觉一炽热灼人的胴体轻柔依偎过来,四目相对中,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炙烈的渴望。“姐姐疼我……”
书影瞳光微散,恍若堕云坠雾,只能看到容如妍女的郎颜逐寸而扩,鸳鸯交颈贴于她的肌骨上。碧纱橱里香烟醉,正是春韶情动时。云髻斜坠星眼朦,媚露魂销玉骨肌。迷蒙间,眼前的雕梁画栋似乎变成了天阙仙宫,那氤氲轻雾也化作了雪帐香幔,若有若无地笼于情人身上。她如鱼得水般徜徉其中,绣口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