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数日未见,朝云越发神韵沉静了,一举一动也更有公主的风范。”
萧静妧抑住心底的难过,露出几分温暖而熨帖的笑意:“太皇太后放心,朝云不会叫您失望的。”她轻轻垂眸,鼻尖有些发酸,“朝云牵挂着太皇太后,此经一去,再不能于您膝下尽孝,只望您能保重好身子,勿要太过劳神伤心。”
太皇太后目光细细描摹着她若兰芬灵濯的眉眼,虽此刻远山含蹙,却抵不过韶颜稚齿下的灵气盈盈。只不知,这样的惊鸿艳影在一骑胡尘后,毓秀明慧之态,是否还能流转于穹庐旃墙之中。她的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恓惶无措,满心的怅怀终如鼎中白烟缥缈回旋:“哀家老了,纵有满心盘算,也筹谋不了了。如今的哀家已是风烛残年,既管不了崔家,也管不了后宫。”
“太皇太后别这样说,您是天底下最为福泽深厚的人,便是九五至尊,也需以您为先啊。”萧静妧语带抽泣,哽咽道。
太皇太后苦笑摇头:“傻孩子,这样的话哄哄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便也罢了,还要骗过咱们自己吗?”她发出一声宛若山岚薄雾般的叹息,遥遥随风散去,“虞家送来的姑娘被封为了晋贵人,崔家便坐不住了。听闻哀家病中好转,便急不可耐地进了宫,牵衣顿足求着哀家要多顾念自己的母族。且不论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便是哀家允了他们,送个如花似玉的崔氏女入宫侍奉,难不成全族上下数百人的荣华富贵便要系在一个女人身上么?崔家若无出色的儿郎为国建功立业,仅想借外戚之势门楣光耀,只见汉时飞燕,唐时玉环,便可见一斑。”
萧静妧如春水般明澈动人的凤眸微微黯淡,旋即隐去伤怀之意,婉声劝解道:“古人谓,‘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又谓‘人在四方,所见各异,居其中者,终不知全局’,然个中情由,还需执镜者揽以自照,冷情当感,冷心思理,方可明事。若不然,旁人便是再有心喻引,也不得善解。”
太皇太后的笑意中含了些许无奈的痛惜:“崔家若有你话中半点明悟,也不枉哀家操这半世的心了。可惜,他们太不知足了。”她沉痛摇首。
萧静妧语中含谦:“太皇太后谬赞,这只是臣女的一点愚见而已。”
太皇太后眉宇渐舒,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既有此心,已是难得的通透。朝云啊,你能怀有这份心胸,哪怕将来远嫁异国,哀家与你父王也能稍稍慰解牵念之心了。”
这日午后,皇帝来了唐福宫小坐。与贵妃温话一晌后,便提出要去看看三皇子与惠安公主。言语间听及公主前日发了热,不觉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意贵妃心里暗自气恼宫人多嘴饶舌,面上却是浅笑和声道:“前儿乳母们带了公主去御花园耍了阵,风地里待久了招了寒气,回来夜间便有些起热,却并不十分打紧,且过夜天明便也渐退了,故而不曾通禀皇上。”
公西韫闻言便道:“朕去看看璧儿。”
而自龙辇停在了唐福宫外,宝彦早趁没人间一溜烟儿跑到了书影那里。惠安公主正在房中小憩,只留了书影一人候听吩咐,遂也并无人留意宝彦窥间伺隙地踅(xué)摸到了室中。
进入碧纱橱内,见书影洋洋瞑目坐在窗下,醉眼朦胧,粉面含春,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娩媚可人之态,心思越发活络了起来。一歪身坐到她身傍,笑眉花眼道:“姐姐便困得这般了?难不成还是娘娘与公主平日苛待了你么?”
书影吓了一愣,登即又羞又恼,半点困意也无了,一手拉了他到梢间外,红涨着脸道:“你个浆糊了脑儿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儿,便觍面涎脸地上来作死!”
宝彦并不惧她,反对着床那挤眉弄眼:“你当我是个蠢的,我可不是瞅准了时机才来的。小孩家睡觉熟着呢,咱们吵不到她,不当紧的。”
书影吊梢着一对柳叶蛾眉瞪他:“你这猴儿,青天白日地窜来姑奶奶这里是为着什么名堂?”
宝彦故作委屈道:“姐姐说这话可就委屈我了。我能有什么名堂,可不是一副心肠为着姐姐。哪日实是要把心呀肝呀挖出来让姐姐瞧瞧是红是黑,姐姐才信我不成?”
书影唯恐一会儿叫人撞见了不明白,也不再啐他,难得耐了性子道:“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成吗?小祖宗嗳,你快说了是什么事,咱们两下干净。若叫人瞧见了,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宝彦这才又得意起来,洋洋道:“我才在墙根下猫了一息,听里头口气,皇上要来看公主呢。偏贵妃娘娘又得尚宫回话绊住了脚,并不一块来。”他故意贴近书影脸畔,低低道:“姐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书影心中蓦地一跳,脸上红云翻飞,不知是见室中暖炭熏得还是怎么着,只觉气血滚滚上涌,喃喃道:“皇上要来了……”
宝彦眼中飞过一缕慧黠,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偷偷塞到她手中:“姐姐,吃水莫忘挖井人,您一朝腾达了,可要帮衬着些旧时的贫贱之交哪。这成事的好东西,您可收好了。”
书影的气息颤了颤,只觉脚下有些立不稳,并不肯接他